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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女神(69)

华纳海姆很少下雪,这么大的雪也只有在书本和电影中看得到。辉煌的英灵神殿熄灭了大厅中所有的灯火,冷寂的银白光芒轻擦过廊柱,默然铺满了所能触及的地面。

神殿所处的高度可以眺望半边阿斯加德的胜景。因为没有积雪,建筑都还保留着原有华贵的颜色,透过稀薄的雪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被白雪沐浴的满城建筑,还有那些骑着龙在夜晚穿行的神族们……

法瑟坐在高背白裘皮的椅子中。他的黑天鹅绒披风雍容地顺着椅子落了满地,与银色的发还有椅子上的白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雪光中,他的眼瞳幽紫,像是水晶一样漂亮,却仿佛比玻璃还要易碎。

近一百年来日理万机,连他贴身的护卫都很少看见他如此无所事事地静坐。

安安轻手轻脚地靠近门口,站在百米高的大门前看着沐浴着月光的神族帝王。

雪花被月色照得银白,随着寒风的吹拂而左右漂移。那些光影也在法瑟的侧脸上、衣衫上悄然移动。他的大拇指上戴着象征极权的戒指,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随意地扣在扶手上。

他,连带他的国家,都美丽得如同海市蜃楼。

确实从未有哪一个帝王会如此美丽。但,也从未有哪一个帝王会如此寂寞。

不知是否月色的缘故,他的肤色十分苍白,几乎完全没有血色。一阵寒风吹过,扬起了他额前的白发,而年轻英挺的眉却因此皱了起来。他捂着胸口,突然急剧地咳嗽。

因为大厅太过宽广空荡,他的咳嗽声很快在殿内发出响亮的回音。连续咳了几声后,他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胸前和喉咙间的剧痛却一阵阵往上冲涌,无法抑制。最后他不得不站起身,用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关上窗,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等待这一阵折磨过去。

闷哼声依然发出惊心的回音,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他的脸颊都有些发红了,才渐渐停下来。

剩下的,只有耗尽力气的疲惫。

法瑟将头静静侧靠在椅背上,淡漠地眺望着被窗棂隔离的帝都之夜。

又是一年过去了……

漫天跳跃的雪花就像是白色的蝴蝶,洗净了尘世,洒满寂静无声的长街,缤纷的光芒折射入两人的眼。

安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很有耐心地站在门口,打算等法瑟离开以后再进去。

但是,几分钟过去,法瑟便头也没转地说道:“有事么?”

“我忘记拿东西了。”

“去拿吧。”

安安回到宴会厅,侍卫说她的通讯器已经被安排送回她的住处了。然后她重新走出来,发现法瑟已经站起来了。

“陛下不休息么?”

“最近一直睡不着。”

“有什么心事?”安安自觉走向他,和他并肩站在窗前。

这时的法瑟看上去精神好很多了,不仅脸上没有疲惫之色,还微微笑着,有着成熟男人独有的沉稳风度:“可能是因为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父亲就会回来了,有时候会兴奋到睡不着?”

最后那一声上扬的问调让安安禁不住笑了笑:“也是,马上就要到一百年了。到时候陛下准备如何安顿洛基殿下?”

“最初是打算让他当王,但现在我的计划有变,所以一切等他回来后再说。”

“计划有变,是指南征吧?”

她对战事一直不感兴趣,所以南征的事也只从赫默那里听说一些。前些年法瑟发现了冰之国度穆斯贝海姆的极南方有一块新大陆,据闻这片大陆上的历史长度堪比阿斯加德,人口数量比九大世界的加起来还多,有着肥沃的土地和丰饶的资源。但连接这块大陆的交界处徘徊着九大世界最凶猛的毒龙野兽,还有大量古代遗留的巨人神灵。那时候的巨人和现在退化的巨人绝不可同日而语,不仅身材庞大,还有着惊人的力量,曾经一度让神界全军覆没。而这些巨人神灵比远古的普通巨人还要强大,平均身高都有四米多,伸出两根指头都可以捏死一个神族。

要进入新大陆里的古老部落,就必须战胜这些恐怖的守护者。

所以法瑟需要操劳的事很多,南征,收复失地,统一神界,寻回洛基,唤醒奥汀,现在还加上结婚……年纪轻轻压力就这么大,也难怪他会白头。

只是安安没能理解法瑟为什么要南征。原本想多问几句,法瑟却答非所问:

“对了,赫默过一段时间就要来接你了是么?”

“啊,是。”

“他还是很不放心你。这样看来,你要在这里待到四月。为婚礼赞歌做准备大概需要一个月,这样看来你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有什么打算?”

“虚度光阴。”

法瑟听后笑了:“果然是撒迦。”

一夜沧桑的白发仿佛吸收了星光,在黑暗中都会散发着淡淡的光。但他露出的笑容却令安安回想起了很多往事。

曾经与这个男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感情好到连洗澡都会一起……

如今她的肉身已死,不得不背负其他人的命运苟且偷生,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他的南征,完成他为自己定下的一件件人生大事……

曾经她想说服自己,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看看赫默,奥汀,洛基,梅勒,提尔,艾奇……这些都是在神族世界里举足轻重的男人,他们都为自己深爱的女人牺牲过。

法瑟,他只是自私自利而已。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自私与冷血击倒了所有人,让他站在今天的位置上。

但法瑟不是没有缺点的。

或许他不会把爱情交给任何女人,却好色。

斯薇现在还是圣洁女武神,她的这一层身份要到他们结婚前才会解除。所以现在能确定的是,他和斯薇没有肉体上的关系。

身材方面,撒迦比顾安安有料多了。

安安想了想,抬头静静凝望着法瑟,蔚蓝的眼中充溢着温柔的雪光:

“我确实百年如一日,陛下却变了不少。”

“怎么说?”

安安侧过头,波浪长发擦过白皙的脸颊。然后她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哦,你说这个。”法瑟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们太久没见,其实白很久了。”

“而且,我不关心政治,但你确实和以前感觉不一样了。现在看着你,我经常会想起历史上出名的王者。”安安轻拍了两下法瑟的手背,“加油,你一定会比他们都成功。”

法瑟却愣了一下。

他认识撒迦七百多年,成年以后他连撒迦的头发都没有摸到过。她一向讨厌跟人身体接触……

“我先回去休息了。”安安牵了一下海蓝色的裙子,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法瑟淡淡一笑,“陛下,晚安。”

星耀神殿。

法瑟并没有安排安安到他们以前住过的卧房,但走在熟悉的回廊上,看着不曾改变的水晶吊灯和壁画,一些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甜蜜回忆又一次被生生剜了出来。

曾经夏季的风轻轻拂过阿斯加德,吹落了满城的羽萱花瓣。当时贝伦希德和萝塔都还在世,法瑟、梅勒还有莱斯威都还是好兄弟,一帮人在清新的盛夏之夜玩着各种各样让人捧腹的游戏……

那时候,她最大的烦恼就是萝塔和自己闹矛盾了,法瑟又用井洺威胁自己了。

那时候,她每天不断重复的事,就是和贝伦希德、梅勒一起巡逻;闲暇时间和尤茵、萝塔还有妮娅一起喝下午茶,有时候看不小心遇到的尤茵莱斯威拌嘴……

那时候,她曾与法瑟一起并肩走在回到这个神殿的路上,好像只要有微风吹过,她就会下意识抬头。然后,就会看见他明亮的眼睛。

曾经总觉得自己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梦想离自己很近,只要伸手就可以拥有全世界。到现在,面对空落落的星耀神殿,安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连跟尤茵说话都做不到。

而其他的人,竟不知不觉都从她人生的舞台中渐次退幕了。

也不知是否夜色让人感到孤单和脆弱,一想到法瑟快要结婚,惆怅竟远远盖过了愤怒与伤感。

连法瑟都要结婚了。

时间这个东西果然永远不会等人。

翌日。

莱斯威来访,并和安安到了密室单独对话。

“其实这一次会这么早就邀请你过来,并不是想请你帮法瑟的婚礼咏唱。”莱斯威压低声音道,“还有别的事……这件事很重要,不论你是否愿意,都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赫默。”

“你说。”

“撒迦,我是相信你才这么告诉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虽然莱斯威一本正经,但婆妈的性格还是没改掉。安安有些不耐烦了:“相信还需要反复强调么。”

“好吧……我说。”莱斯威深呼吸,“法瑟的身体有很大问题,他需要治疗。”

“那你应该去找祭祀,我和你一样,都是半吊子的炼金术师。”

“纳尼?!我不是半吊子的……”

莱斯威原本一脸委屈,但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迅速调整回了之前神经兮兮的样子:“他的病情很严重,祭祀已经不够了,还需要诗神的咏唱与祝福。但你知道布莱奇现在恨法瑟到巴不得他立刻死掉,所以找他肯定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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