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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成城(80)

他的感觉更加奇怪起来。好像有什么比以前多了一点点,-又有什么比以前少了一点点。

当天晚上时间还早,她缩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和堂弟发消息聊天——

君君:“姐,你在做什么呢?”

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希城,确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红酒上,才偷偷摸摸地接着回话:

“无聊呢,你呢,最近都忙什么?”

君君:“才和女朋友分手,沉浸在悲伤中。”

雅莉:“女朋友?就是上次你在学校门口指给我看的那个?”

君君:“你是说短发的那个?”

雅莉:“对对,就是那个。”

君君:“哦,那个不是女友,是炮友。”

她差一点把才喝的水喷出来,捂着嘴咳了半天:“炮友?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就

是炮友了?”

君君:“喜欢也分很多种的好吗,我对她的喜欢,就是炮友的喜欢。才分手的才是我

的真爱。这二者之间区别很大的,老姐你都那么大人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她再一次被自己呛住,干咳声总算被希城发现,他端着两杯酒过来,递给她一杯:“

怎么了?”

“我堂弟啊,太早熟了,说话真可怕,受不了……”

“申义君?”

“对对,就是他!”

“我印象中他还这么大,”他的手比在沙发靠背的位置,“在读学前班。”

又看了一次堂弟看上去颇为沧桑的熟男言论,她哭笑不得地说:“不,不是那样了,

人家现在已经是大男孩了,刚才还在跟我普及炮友和真爱的区别。我记得我们中学的时候

完全不懂这些,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

“当时不懂有什么,现在懂不就好了。”他坐下来,若无其事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什么意思……”她总算把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他身上。

“我们的关系不也分得很清楚么?”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指了指她,又指向自己,

“炮友。”

大脑当机了几秒钟,她攥着沙发上的靠垫就扔向他:“瞎说什么,谁跟你是炮友!”

他从容不迫地接过靠垫,还是朝她淡淡地笑着:“不是炮友么,那你说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猛地站起来,气得转身就走:“你真龌龊!”

第二十四座城 逃避

牛津大学每一年都会选择一个年度词汇。2012年,BBC公布了他们选出的风云词——

Omnishambles。这个词意味着一开始的错误,造就之后的极度混乱。没有什么词比它更

加贴切申雅莉的心境了。

国家调研数据显示,近两年内大城市独居的人口将超过20%,富裕的家庭离婚率会持续

上升。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无法用—个确切的词来定义自己与顾希城的关系。其实工作

忙碌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人,之后一日早晨,她从顾希城与下属的通话中得知他同时负责

了多项工程,她生日之前其实都一直在西班牙加班,而且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两边跑

,只要留在西班牙就可以了。越是清楚这一点,彼此之间见面频率的增加就越会令她感

到焦虑。

而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那些陆陆续续被打开的回忆。时间过得久了,被遗忘的往事

就好像是古时欧洲人为节省材料而在羊皮纸上刮掉的字,既神秘,又让人觉得遗憾。直

到有一天,它们再度被唤醒,才知道原来打开记忆开关的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或许只是普通的朋友,一张简单的照片,一个超冷的笑话,甚至只是一行由无关人写下

的字,却会让你想起最重要的人,还有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周一的早上,申雅莉在公司听候阿凛的工作安排,看他找到纸和笔,歪着脑袋把手机夹

在耳朵和肩膀间,用商用签字笔在本子上写下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她发现好像周边

用钢笔写字的人已经非常稀少。自己则更是连笔都不怎么拿了。

学生时代在任何方面注重的细节好像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像是每天上课记笔记不知

道该把钢笔帽扣在笔上还是放在桌子上;像是坐在老师眼皮底下明明困得不得了但还得

坚持睁大眼听课;像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新衣服,附近坐了喜欢的男生,对方看了自己一

眼,自己却在摘不摘袖套中挣扎;像是每周一全班都会换座位,总是会期待能靠近那个

男生和死党的那个星期……

那时候,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和班上的许多女生一样,对希城的态度怪怪的,喜欢说他

的是非,取笑他一些连他哥们儿都不会留意到的特征(例如他刚洗完头一定会毛茸茸的

发梢),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就像有个星期她的座位调到了他右边前排

的位置,那个星期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_-次,却总是和左后方的女生说话,被同桌问

过“你这星期为什么老转过头去”以后,她就尴尬地收敛了一些,:但每天心情和以往

是明显不一样的。

看见阿凛写字,她想起了当年自己是如此热衷于模仿希城的字。他虽然成绩不好,字

却是出乎意料地漂亮。他写的字所有短横都微微往右上倾斜,总是纤长秀气,但诸如“

主”下面的—横、“市”上面一横、“要“中间一横、“左”字靠左边的一瞥、“纸”

字靠右边的撇钩,等等,都拉得很长,因此看上去又特别又大气飘逸。他还特别喜欢用

细尖的钢笔写字,这和她恰恰相反。她当时受他的影响,特别去买了细尖钢笔。新的细

尖钢笔写字都不好看,要写一段时间字才会好看,但写太久字又会变得太粗导致分叉,

所以她就以此为借口找他借了笔。笔杆上还有他手掌的余温,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写字时她低着头偷偷地微笑了。

这点事她一直记在心上。晚上回家后吃完饭,希城刚好也过来了,他洗完澡出来,半

潮湿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更衬得他皮肤白净年轻。她打开手机,随便找了—条关于

工作的长短信,把它和纸笔放在他的面前:“来,你帮我把这个抄一下。”

“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讨论过性以外的话题了。他觉得有些意外,但不敢多问,生怕破坏

了此时的气氛,于是坐在桌旁开始写字。看见他的背影,过去的记忆一幕幕疆涌入脑海

当她看见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看见那纤细的字体、长长的撇和横,熟悉又陌生

的痛楚已无声地扩散在胸口。而当他的淋浴露和洗发香波混着的味道飘过来,她看见他

的渐干的头发一如既往变得毛茸茸,这种痛楚已经上升到了极点。是如此想要从背后紧

紧抱住他,可是做不到。她只是和十来岁一样,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些年你

真的没怎么写字,高中时写的字漂亮多了。”

他的笔尖停留在纸上没有动,留下了一团小小的蓝色墨晕。他轻轻笑了一声:“你居

然还记得我的字。”

她后悔到肠子都青了。怎么会提到这种话题,这已经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之间。这样听

上去就好像是她很怀念那段回忆一样。她立即狡辩道:“很正常啊,那时我可是班长,

全班同学的字都记得。”

他抬头看着她,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像是对主人提心吊胆的宠物一样温顺,把她拽到

沙发上坐下:“我也记得班长的字,那是和班长美丽气质一点也不搭配的圆溜溜字体。

就像现在电脑上的幼圆体一样。”

她忽然炸毛了:“什么圆溜溜的,我的字才不圆好不好!”

“好好好,不圆不圆。那你写来证明给我看看。”

“写就写!”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发现还是喜欢他的字多过自己的。然而,这好像比两人在

床上直白的对话还令她感到害怕。因为和他做爱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这段时间只要想到

他,她的脑中就只有他炽热的体温、触摸自己身体的手指。还有一次比一次粗重的低喘

,就好像是从喉咙深处直接发出来的一样。他们很少对话,很少拥抱,连接吻都很少。

她逼迫自己把这个人和初恋情人分离开。可是……

“莉莉,你的字还是可爱又工整。”他双臂撑在膝盖上,靠过来看她写的字,“不愧

是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不准你说后面那句话。”

“好,不说。”

看见他这样宠溺自己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按之前的“行程表”来

看,他们这时候差不多该进卧房进行惯例活动了,可这一刻她却只想和他再多聊几句,

有一点点想缠住他的胳膊,靠近他的胸口,咬他一口,或蹭蹭他的脸颊——意识到这一

点后,她再次打住了自己妄想的念头。

“对了,好像我回来以后你还没去过我家,要不今晚去我家?”说完以后他像是怕她

误会一样,又补充了—句,“可能换个地点会比较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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