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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成城(50)

她走过去抱起那一捧红玫瑰,发现里面一点没掺杂任何多余的植物,完完整整一片深红色,比看上去还要大很多,把她的怀抱完完全全填满。她笑着凑过去对它嗅了嗅,发现里面有一张卡片。这些日子汤世送她过不少鲜花,但从来没写过卡片。她有些惊喜,刚想打开来看,却收到了一条汤世发来的手机短信:

“这周末我和公司的几个同事会去三亚玩两天,你要不要一起来?”

她单手回复道:“你跟同事去玩,叫上我不好吧?毕竟我都不认识。”

“没什么不好,他们都是跟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的。除了Dante,他是一个人去。如果我不带人,就要和他搅基了。你要救救我。”

她先是笑喷了出来,但很快又开始恍惚起来。其实她和汤世发展没多久,不适合一起出远门,可一想到那个人也会去,就很没出息地动心起来。她晃了晃脑袋,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打下一排字:“哈哈,我很乐意当女英雄。可是我的行程太满了,演员你懂的,没人权啊。”

刚想按下发送按钮,花里的卡片却掉在了地上。她蹲下来捡起那张卡片,翻过来随便看了一眼,却发现上面只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署名是Dante。

像是整个人都凝固了有十多秒,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卡片的含义,只是盯着它发呆。他这算是什么意思呢,告诉她“把你玩了真是对不起”还是“我有女朋友还亲你真对不起”?她把那捧花连带卡片摔在地上,把刚才的短信删了一半,留下了第一句。

“这男人很快会知道,不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影响我的生活。”没多久,她在电话上如此对李真说道。

“可是,你这么说已经证明你不开心了。何苦专程去三亚和他碰面呢,万一他听说你要和汤世一起去,把那洋妞女友也带上,在热带雨林里来个激情海岛夜,气死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说李真,你的思想怎么就这么龌龊呢。”

“都是成年人了,我哪里说错了。你那是新欢,腻歪程度肯定不如别人旧爱,要秀恩爱,还是等和汤世稳定恋爱了再说吧。”

“不,我要传达的信息是,不管Dante再怎么贱,我该恋爱还是要恋爱,该开心还是要开心——”她提起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贱男人!”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周末去机场和汤世会面时,其他人都到了,她却没有看

见Dante。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人,但又不方便直接问他,只好四处打量干着急——她开场白想好了,甚至连场景设定都想好了。

没过多久,她听见身边汤世正在通电话:“什么,你不来了?为什么啊,画图纸……哦,是那个项目啊,可两天也没什么……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这工作狂。不过你还不知道跟我来的人是谁吧?你可是认识的。你等等。”

他挂断电话,开了手机照相机对着她:“来,笑一个。”

她原本正在翻手袋,此时略微惊讶地抬起头,拍下的照片眼睛睁得大大的,竟有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她阻止未遂的情况下,他把这张照片发了出去,对她笑笑:“放心,是Dante。”

第一次发现这男人还有点强迫症,她欲哭无泪地换了登机牌。到三亚的时间不长,但磨人的是进安检到抵达三亚酒店这个复杂繁琐的过程。等人到了三亚的酒店,她只疲惫地想早点睡觉,早点过完整个周末,早点回去工作,完全没心思玩。

半夜,她在梦中被一声响亮的门铃叫醒。爬起来的时候身体像是已经散架,走到门外面汤世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雅莉,海鲜夜宵一起去吃吗?”

“不去了……我好累……”

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门,看见外面两个男人,却瞬间呆滞住了。

她看看Dante,又看看汤世,又看看Dante:“你……Dante怎么来了?下午不是说不来的吗?”

汤世一脸无奈: “他说改变主意了,还是想来放松一下。 第一次看他做这么没规划的事,是压力太大了吧。”

Dante朝她微笑: “Hi。”

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他们并没有太久没见面,之前除了对他反感与恨,也不再有其他的感觉。心中一直想着,就这样放弃了吧,算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人渣,早点忘记再进入新恋情才是成熟的做法。可是,这一刻,她只觉得特别想念他,想到几乎当场流下眼泪。之前想好的开场白也忘得一干二净。忽然变得那么卑微的感情,似乎一生也只发生过一次。

想起了高中一个寒假的事。

那个阶段,她和希城的感情还不稳定,两人因为很小的事情一个星期闹了分手,一直没说话。最后她主动道歉,让他过来看自己。那时才过新年,他原本在外地探亲,一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就飞了回去。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尖叫着扑过去吊住他的脖子,让他抱着自己转三圈。但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他来她家那天刚下过大雪,他穿

着一件黑色风衣,个子高高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他的鼻尖有些发红,头上还有雪水刚刚干涸的痕迹,一看就是长途跋涉过来的。和他面对面的刹那,她觉得闹过分手后他变得有些陌生,却又如此令人怀念。他们都没有任何表情。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希城”,看见他也像没反应过来一般看着自己发呆,终于忍不住埋头钻进他的怀里,默默地让自己的眼泪溶解在他的风衣中。

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她还深深记得,当时他身上除了他自己的味道,还有冬季风雪陌生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让她觉得莫名难过起来。那一个短小的瞬间让她改变了很多。还是孩子的她已经懵懂地意识到,可能以后自己再也无法和别人再一起了。

很多时候,当你非常习惯一个人的气息,其实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了你的家人。

她重新看着Dante,也朝他有礼地微微一笑:“Hi。”

*********

第二天下午,三亚的海岛一如既往被阳光照成灿烂的金色。海滩上,穿着比基尼和泳裤美型生物或披上浴巾,或脱下浴衣,在淡金沙滩上留下一道道脚印,脚印又迅速被海浪卷走。远处的海呈现出被遮掩在雾气中的深蓝色,近处的海湾是浅青色,海浪却又是白色,就像是一块漫无边际的白边渐变旗帜在风中抖动。海风吹动了椰子树等针状热带树,犹如夏威夷女郎的裙边,随着这些音乐摇摆。几座木制的海景房从热带雨林上方探出个头,彩灯勾勒出它们屋顶的轮廓,门口也高高挂着带着“度假”的招牌。人工泳池同样藏匿在绿色的植物中,如同藏在沙漠中令人垂涎三尺的宝石蓝绿洲。

在这样具有异域风情的地方,申雅莉居然看见了容芬和蔼可亲的微笑。而且,这张脸不是出现在短信,不是出现在来电提醒,不是出现在微信,而是出现在她面前:“你跟我说身体不舒服,周末两天抽不出空,原来就是因为跑到这里来了啊。”

真是穿着道袍都撞了鬼。她捂着嘴开始咳嗽,但对方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挪开。她皱皱鼻子,像个孩子般抱歉地笑了:“容导怎么也来这里了?我请你吃饭。”

“还不是看你不在,就给自己放个假。”

作为演员,申雅莉最擅长的就是看别人演技是否真实。那短暂的一秒内,容芬刻意隐瞒的咧嘴笑,让她知道对方心中有鬼,但还是佯装不知,把话题转到了其他上面。对于自己在海南这件事,她也大大方方承认是和朋友来,海湾就这么大,再次撞见穿帮才尴尬。然后她们在酒店旁边的白色庭院里坐

下,刚好遇见下楼的汤世。

“你说去海边,我以为你去游泳了,没想到还在这里啊。”汤世换上了画有笑脸太阳和椰子树的沙滩装,配上脸上那副眼镜,比平时气场弱了不止一点点,不过因为一身都是抢眼的翠黄色,显得又傻又可爱。

“你这身衣服真是太亮了。”她朝他伸出大拇指。

没过多久,在一旁买酒水的Dante也跟着过来。他就没有汤世那么有情趣了,穿的还是短袖衬衫,端着一杯鸡尾酒坐下。他戴着一副水银反光镜面蛤蟆镜,框架精致,镜片透亮,呈现出复古的时尚。也不知是否因为有了墨镜的隔离,他哪怕在大太阳下坐着,看上去也是冷冷淡淡的: “汤世,你怎么不选个凉快点的地方度假呢,例如非洲。”

“这家伙习惯欧洲的气候了,每次天气一热就会焦躁。”汤世大方地把胳膊伸在阳光下晒,一脸惬意,“来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吧。某个白雪王子不能理解这种狂野男人味。”

一听见那个“白雪王子”,申雅莉稍微呆了一下,立即想起了希城以前的外号。她偷偷看了一眼Dante,发现自己并不能看见他的眼睛,所以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只好迅速转移视线,衔着吸管喝椰子汁。

此时,古铜肌肤的异国女歌手穿着鲜艳露肩热带长裙,站在话筒旁,为四周用餐的客人沙哑地哼唱歌曲。歌曲有英语的、法语的、意大利语的,都是六七十年代流行的懒洋洋爵士乐。音响开得响亮,令抒情乐回荡在整片海湾。客人们都穿着五颜六色的盛夏海滩衣。随着柔软的步伐,女客人们的薄裙贴着婀娜的身段翩翩飞舞;服务生身穿白衣,端着白盘,为他们添上一道道美味新鲜的海鲜;光是看看度假者们的肤色,就能猜到他们来到这里多久。在这里,万物的心跳仿佛都变得特别缓慢,不论是人们走路的速度、植物摆动的频率、大海冲上岸的节奏……都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放大了满世界的浪漫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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