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2)

李秘书推了推金丝边框的眼镜，“这……好吧，你再等一下。”

不多时，绛色办公室门打开，李秘书拉开门用背抵住，接过杜若手中的公文包，“请进。”

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垂首在翻看手中文件，听见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也不抬头，只是向下招招手示意杜若先坐。

杜若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推到男人手边，接过李秘书端来的茶杯还不忘对他礼貌一笑。

办公室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杜若盯着桌上的盆栽竭力把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低，等待着她的父亲，楚江市市委副书记杜泽毅给她五分钟陈述时间。

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杜泽毅终于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眼，目光落在她右臂上的黑箍上时停顿片刻，微微塌陷的眼眶里一潭深泉中有许多复杂的情绪涌出。

但只是一瞬，随即他轻咳一声拿起杜若放在他手边的文件，放大标黑的标题格外显眼——“申请”。

“胡闹！”杜泽毅一目十行看过去，重重拍桌，“你把工作当什么，你以为做扶贫工作是请客吃饭吗！”

杜若站起身来，微微仰起头抬眼道：“杜书记，今天我是以楚江医学院附属医院扶贫工作小组组员来向组织和您正式提出接替因公殉职的垚山村扶贫干部到垚山村担任第一书记一职的申请，这是我院院长签字的文件，我有信心利用我的专业素养帮助垚山村摘帽脱贫，请组织认真考虑。”

杜泽毅看着她把倔强刻在眼中的样子哂笑一声，把手边茶杯朝里推了推，“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你了解扶贫工作吗？你了解垚山村的情况吗？你是我的女儿，扶贫工作由不得你乱来！”

“我是认真的。”杜若低头把另一份文件翻开来，“杜书记，这是我搜集整理的垚山村的具体情况，我再次向您重申我的观点，我是受楚江医学院领导委派，前往垚山村完成扶贫工作，请您客观公正地对待这件事。”

杜泽毅瞥了一眼翻开的两页上分门别类的条目和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字迹眼睛微眯，他的女儿他当然了解，如果对一件事情上心到这个地步，那就说明她不会放手了。

“你回去吧，人事任免不是我一家之言，回去等消息吧。”杜泽毅随手把手中握着的笔扔到桌上，“这个杨亭湾，随随便便就把字给你签了。真是不像话。”

杜若理了理衣服微微鞠躬，“那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眼看着人就要走到门口，杜泽毅突然抬头：“杜若，你是为了他而去的。”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垚山村能够摘掉贫困村的帽子，垚山村的百姓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杜若转过身，并没有否定父亲的话，“我是为了垚山村而去。”

第3章 初见

风从桂花树花叶间轻拂而过，点点碎金从枝头跌落进树下站着的人微哑的声音中。

“谢谢您老师。”杜若把摘下的黑箍折了一折放进随身的皮包中，随手把吹散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

杨亭湾背着手叹了口气道：“丫头，如果是别人，我会质疑他这个决定，可是你的决定，我想我不必多说什么了。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去吧，用一两年的时间做一件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

杜若紧绷着嘴角点了点头，杨亭湾把手中的文件夹递过去，“杜若同志，这是市委下达的任命，请你尽快到垚山村报道，正式履行第一书记的职责。”

杜若扇似的睫毛扑闪扑闪，仿佛细细掰碎了这一句话一字一字地在心中默念一遍，嘴角这才慢慢松缓下来，弯了弯嘴角深深鞠了一躬诚挚道：“老师，谢谢。”

桂花在她茶色头发间添了几分色彩，随着她鞠躬的动作又摇摇晃晃从发间落下，眼前景物只有点点金色，落地入泥，香气袭人。

笨重的行李箱放入后备箱的一瞬间车胎都塌陷了两分，听闻杜若要下乡工作的好友白瑟拍了拍手上的灰望着她来时的方向看了看，抿着嘴轻声试探道：“杜叔叔不来送一送你？”

“我是去工作的，他来送我干嘛？”天上落了雨，杜若随手拉起卡其色风衣的帽子，阴雨绵绵的天气给这本不该有的离别添了些气氛，“不是叫你也不用来吗，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我给我爸立了个军令状，一年之内，我要让垚山村摘帽脱贫。”

白瑟点点头，在嘴边徘徊许久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路滑，开车慢点。”

楚江天气一日三变，车出了市区便又是晴空万里了，杜若降下车窗让风吹进来，车内的沉闷和燥热一扫而空，她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走出市区看一看来，原来，这座工业闻名的城市边缘还有这样山清水秀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