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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之变(47)

作者: 何依 阅读记录

"不过有例外哦。"有人反对了。我们寻声望去,来人个子高高的、胖胖的。哟!这是我们的包厢,这人走错了吧?屋里的人都面面相觑。组织大家聚会的人小邱来了:"怎么?不认识了?他是马大哈呀!"他一口说出对方当年的绰号。我们卖力地从来者脸上寻找当年的痕迹,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影子,对,有点像!寒暄几句后,开始熟络起来,有太多共同的生活片段可供回忆。"你刚说例外……""对啊,当年的小江和可儿,别看那时井水不犯河水的,现在儿子都上幼儿园了!"马大哈说。简直如闻天籁,那时毫无关系的八辈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居然已经结婚生子!呵呵,人生多奇妙!我在师范时,有两个同学一见钟情,谈了好多年。每次周末回家,为相处时间做一点,两人从不乘车都徒步行走,走走歇歇要整整一天。第二天再走一天回校。谈了七年以后,我们都认为该结婚了,却分手了。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变化本身吧。

一会儿,组织者又领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你怎么把别的朋友领来了?这是同学聚会,闲人免进!"有人在抗议。"什么呀,"组织者委屈地说,"是闲人吗?仔细看看。跟屁虫!他是跟屁虫!不记得了?个个贵人多忘事!"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的不认识中,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同学,全凭猜测不断揣摩对方究竟是谁。原来时间竟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东西。好多读书时以为今生永不会忘记的人,多年以后,蓦然回眸,才发现竟已陌生!包括那些年轻的小秘密,包括对某个人的欣赏,原来,时间的打磨下,什么都可以改变。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此时已惘然。

其实在当年的群体之中,也一直有一个让我欣赏的男孩子,厚厚的日记本,一本又一本,就像《记事本》里唱的。甚至我在车祸昏迷时,喊的也是他的名字。奶奶在我昏迷十天苏醒后的一个早晨还问我那是谁。可是现在,面对他酒桌上的脸,我却可以谈笑风生、心如止水。像雪,落下,却没有痕迹。一个雪落无痕的心情故事。

感情也罢,思绪也罢。毕竟运动和变化是绝对的,静止和永恒是相对的,更何况有些本身就只是一段似有似无、闪烁摇摆的心情而已。

有些人和事,之所以用一生来铭刻,只是因为外界给彼此提供了不断重温旧梦的机会,像一次重逢,一通电话甚至本身成了邻居,或是有工作上的某种联系。或是存在一种能唤起回忆的凭借物,如一只能唤起感动的照片甚至一根头发。或者两个人的生活圈子太小,整天无所事事,孤僻不合群,所有时间都用来回忆,用来写日记,有关两人间的一些记忆。如此日复一日,记忆越盘越深刻、思念越盘越结实、印象越盘越牢固倒是有可能的。一个正常人,每天面对那么多责任,那么多该做和想做的事,他是没有时间把自己埋葬在记忆里,总是凭吊往昔的。

如果能斩钉截铁地杳无音讯,我想是可以逐渐变轻变淡的。我们只是缺少痛定思痛、一刀两段与往事挥别、向习惯说不的勇气。而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就造成了某些一生铭刻。

正常的情况下,学会忘记需要时间和过程。起初,想起他也许只是一个出神的刹那,一声叹息的片刻,一闭上眼的瞬间。好像他离自己只有一转身的距离,自己的眉梢间、身影里,他无处不在、无处不藏。后来,想起他,需要酝酿和储备的过程,需要几秒、十几秒、几十秒。再后来,想起他,必须依靠某件能引发联想的信物而后忆起他的轮廓,他的面容已从起初的清晰可辨、一目了然变得时隐时现、若深若浅。已不像最先画竹时在胸的成竹那般熟识和亲切,有点陌生和遥远。有时甚至会想:"他是谁?怎么会在我的记忆仓库里?我认识他吗?我该认识他吗?"再过段时间好不容易想起他,需要几分钟小心翼翼地去拾捡记忆的碎片。他的轮廓日渐模糊乃至残缺,最后终于拼凑不起这张拼图。

真的很奇怪,有时遥远的距离会虚构美感,让感觉延续,比如我和子良;有时遥远的距离又会产生隔阂变得生疏模糊逐渐淡忘。有时近距离的接触会拉近距离、更加难忘;有时咫尺的接近又会直面真相、瓦解美感、破灭梦想。其实在赴约之前,我还在看当年的日记,想象见面的模样。可见了面,看着我曾用心欣赏的男孩在女生堆中如鱼穿梭,我却没了感觉。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啊!像白居易说的:"花非花,雾非雾,半夜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了无痕,去似朝云无觅处。"男女生之间的交往,大概凭的就是一种感觉吧。说有就有,说无亦无。回首时只如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