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九黎之前的话，微生羽极力控制，情绪却仍有些起伏。
待听到最后一句，他心中一动，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道异色，抬眸道：“徒儿说的是？”
九黎笑了笑，将深藏心中的往事含笑道来。
他生来被生父厌弃，为江竹心所救后，对方并没有粉饰太平。而是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他的生父为什么不喜他，又为什么不愿见他。
在江竹心口中，在天下人口中，江风云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他们都让我体谅，我那时也以为我的出生毁了他的一切，错不在他。
我长到三岁，未曾见过他一面，直到那年，我偷偷去母亲的冰窟外看他。
江风云看见我，问我是谁，让我快回家去，小心别冻伤了。他是那么温柔啊，对我笑，还摸我的头。
我太高兴了，喊了他爹爹，然后……
一切就变了。”
小小的孩子被一掌打飞，连同满心的欢喜和期待一起，狠狠摔在地上。
那一掌落在身上有多疼，九黎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他永远忘不了，江风云得知他是谁后，看他的眼神。
就是走在地上踩到狗屎，也不会有那么厌恶了。
九黎轻笑了下。
“五岁那年，也不知是谁，在我的饭菜里下了□□。
整整一瓶□□，竟都没毒死我。
我中毒醒来，我的生父坐在我床边，轻轻抚摸着我的脸，眼神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温柔极了。
然后，他让我跪在医谷谷主面前，说他为我找了一个师父，让我去医谷学医术。
我啊，只顾着高兴。
他让我下跪，我就下跪。让我磕头，我就磕头。让我喊师父，我就喊师父。
后来我杀那老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就在那天，江风云把我送给老头做药人。就是因为他说，用我的血肉能做出起死回生的良药……”
“畜生！”
微生羽原本一直忍耐着，听到这里却再也忍不住，恨声骂道。
九黎反而被吓了一跳，停住了话头。
见师父气得不轻，一双眼中满是杀意。
亭外的风雪被寒冰凝固，砰砰砸在地上，霜火莲的莲子火焰都弱了三分。
而此情此景下，亭内却还是暖融融的——哪怕气得灵力失控，师父却还小心克制着，不愿伤到他。
九黎的眼神更是柔和。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微生羽，眉眼都是笑。
“师父莫恼，听我说。”
九黎将自己身入医谷后的遭遇，和义兄卫三更救出他后，如何悉心照顾他，教导他，陪伴他的往事说了。
“如果那些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大哥，我心甘情愿，甚至要感激天道他老人家的慷慨。”
九黎眉目中都是温软，“我所失去的，和大哥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大哥都赋予了我。我所拥有的，不比任何人少。”
“……嗯。”
微生羽心中大为触动。
虽还心疼徒儿的际遇，但总算冷静下来。
亭外的风雪重新飘动起来。
微生羽捏着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解道：“徒儿，你从不曾对你义兄表明心迹么？”
“……我不敢。”
九黎尴尬，抿了抿嘴唇，他还是没忍住倾诉欲，叹了一声道：“不瞒师父，我很早就发现自己对大哥的感情了。在我十七岁那年，甚至还因为梦到大哥……咳，被江竹心撞破了。”
看他脸红的模样，微生羽就明白他完成了什么样的蜕变，眼中不由染上一点笑意。
九黎继续道：“江竹心是个很温和的女人，我从来没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嗯？”
微生羽疑惑地看向徒弟。
九黎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师父有所不知，虽然在修真界男修结成道侣，是很常见的事。但在凡间——尤其是我们那样的小地方，男子苟`合被称之为南风，是很为人忌讳、难登大雅之堂的丑事。”
“当时我的名声在江湖上已经臭不可闻，但若这件事泄露出去，外面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我自己无所谓，却断不能让大哥受此诟病。何况……”
九黎抿了抿嘴唇，眼中浮现一点落寞之色。
“大哥待我，只有亲情。他将我看做他的弟弟——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拿我当儿子在养……”
“咳。”
微生羽突然别过头，用茶杯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但九黎哪里看不到他眼角没来得及遮掩的笑意？
九黎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笑起来。
“师父莫要取笑我。徒儿那时候是真的怕呀，若是因我的非分之想，让大哥疏远我……”九黎抓紧衣袍，“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