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道：“如果不是遇见大哥，我只怕比你还不堪。”
九黎点了点顾长凌的心境投影中，浓稠如墨、冰冷刺骨的深渊，轻声道：“我连自己都照不亮，更何况照亮别人。你不知道吧？”
“我出生之后，江风云听说我母亲死了，当场就要将我摔死。
被人拦住了，他也不肯要我，我母亲头七过后，他就把我丢进雪堆里。
整整八天，无食无水，没有一丝裹体之物。
在第九日的早晨，江竹心将我捡了回去。
我的名字就是她取的，九黎，九黎，她总说我命大，说这个名字能让我长命百岁。
有一件事她倒是没说错，我这个人，命硬得很。
那八天没饿死冻死，三岁叫江风云打断了几根骨头没死，五岁吃了一瓶□□也没死成。
就是在那时候，医谷那老不死发现了我的特殊体质。
他和江风云说，若将我交给他研制，说不定，能炼制出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让我母亲起死回生……
呵，这种话他居然也信。
难怪我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因为，他太蠢了。”
“小九……”
顾长凌只觉心如刀割。
哪怕，这些事他早已心知肚明，但听九黎说起，还是心疼，还是恨。
九黎感受到他外露的剑意，回头一看，见那深海镜中的火焰跳跃起来，放大了好几倍，顿时头痛。
“别！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
九黎正色道：“我是想让你明白，别喜欢我了，不值当的。而且，就算你不死心，你也没机会的。”
“……为什么？”
顾长凌哑声问道。
九黎摸了摸晴空镜，阳光仿佛穿过他的指间，能够感受到切实的暖意。
九黎笑起来，说道：“我被带到医谷后，就被关到一间黑屋子里，成了老不死的药人。”
“那屋子真的很小……
我刚来的时候，从这头爬到那头，能爬十步。后来，爬两三步，就到头了。
那里还很黑，伸手都看不见自己的手指，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所以，我每天都盼着老不死来找我。
因为，只有他来的时候，房间里才会点灯，才有人和我说话。
一个月里他会来一两次，那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
哪怕，他每次来，我都会痛得满地打滚，他听见的只有我的惨叫声，我还是很高兴。”
“……”
顾长凌的剑意更加失控，在九黎身后，深海镜中的火焰暴涨了数十倍。
九黎凝视着晴空，没有发觉，继续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等我长到十二岁，我遇见了我大哥。”
只是说起那人，九黎浑身的气息都变得温暖起来，眉眼生笑。
“那次，他接了刺杀医谷谷主的命令，潜入医谷，发现了老头子的秘密。
他找到了我，将我带出了那个黑屋子。
那时候我已经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东西了，但我还有感觉。
我能感觉到阳光很温暖，风碰到我的时候很舒服，还有大哥。
大哥的手暖极了，身上的气息很好闻。
大哥很高，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我抱起来了。我的双脚离开地面，他带我走出很远很远。
我看不见，听不到，但我知道，那是比两三步就能走完的小屋子，大很多很多的世界……”
他的手贴在晴空镜像上，微笑起来。
第一次，他没有掩藏自己对大哥的感情。
“大哥有哑疾，我也是个小哑巴，可是我们每天都可以说很多很多话。他在我手心写字的时候，他抱我的时候，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很开心。”
“大哥没有杀死那老头，他把老头关在我以前住的地方，让他给我治病。
老头的医术其实不怎么样——唔，现在想来，我能转好全是夤夜的功劳。没过多久，我就能重新看见，听见了。”
不知想到什么样的往事，九黎的声音放轻了许多。
“那天，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烛光，看到了大哥，还有血。
大哥在用刀割老头子大腿上的肉，鲜血溅在大哥手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觉得那个颜色很漂亮，漂亮极了。”
九黎摆了摆自己的袖子。
红色法衣随之摆动，金色的符文浮现点点光晕，像极了他重临人间时所见的景象。
——微弱的金色光芒，和夺目的血红。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九黎放下手，看向顾长凌，微微一笑：“你说，你心中之火是我。那你可知道，我的心境是什么吗？”
“是什么？”
顾长凌轻声问道。
“是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