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略有些怅然,又隐含了一丝期盼:“余杭,我起不来了,但是……你可以。”
在他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宋余杭就忍不住了,头抵在玻璃上紧握成了拳。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人黯然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与黑暗搏斗,就必须深入黑暗里。”
“这就是你和顶爷狼狈为奸的理由?!”宋余杭眼眶通红,咬着牙咆哮。
赵俊峰浑身一颤,哆嗦着嘴唇,慢慢转过了头:“你不会明白的……不明白也好……回去吧……回去吧……别再来了……”
宋余杭看着他的背影嘶吼:“我与黑暗搏斗,只因为我穿着警服,帽檐上扛着国徽,肩上担着正义,我若是与黑暗为伍,那与犯罪分子何异!”
赵俊峰脚步一顿,没再说什么,戴着手铐,任由狱警扶着他走远了。
那道铁门又在她的眼前关上了。
宋余杭浑身脱力,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抖动着。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赵俊峰说别再来了,竟然真的就是诀别。
她回到了江城市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监狱的电话,他突发脑溢血,送医途中身亡。
宋余杭手里的听筒滑落了下来,身子微微一晃,林厌一把扶稳了她。
“余杭!”
她回过神来看着爱人担忧的眼神,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眼眶却红了。
林厌点头:“走吧,我们开车去。”
料理完赵俊峰的后事后,宋余杭从殡仪馆领回了他的骨灰盒,她刚走出大门,等候在旁边的老人就扑了过来,抢走了她手中的盒子。
老人佝偻着背,头发全白了,又因为连日操劳没心情打理自己,一缕一缕地黏在了一起。她穿着一件脏脏的旧棉袄,踩着露脚后跟的棉鞋,步履蹒跚往外走。
嘴里振振有词:“老赵……老赵啊……回家……回家了……”
回江城市的路上,林厌开车。等红绿灯的间隙,宋余杭一直偏头看着街边的小卖部。
那里停了一辆面包车在卸货,工人抬着一箱箱饮料,忙碌进出着。
林厌往那边看去:“怎么了?”
宋余杭:“想喝可乐了。”
等回到家,她拧开可乐瓶子,喝了第一口,泪就涌了出来。
林厌从身后抱住了她,把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收紧了手臂。
***
赵俊峰病逝后,宋余杭每周去看师母一次,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某个周五,她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接到了社区的电话:老人老年痴呆,住院了。
她急匆匆赶到省城的时候,师母已经不认识她了,拉着别的老大爷,一口一个“老赵,老赵,我给你包饺子吃”。
疗养院工作人员埋怨:”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待又待不住,天天往外跑,还捡垃圾吃,社区实在没办法了,才送我们这儿来了,我说你们这些当儿女的都是怎么回事……”
宋余杭红着眼:“我不是……”
她声音小,工作人员没听清。
“什么?”
宋余杭嘴里振振有词,猛地回过了头来:“她没有儿女,早就死了,照顾好她,不管多少钱,我出。”
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摸不着头脑:“神经病吧……”
***
顶爷已被执行死刑,赵俊峰也已身亡,其余人等也都受到了处分,一切尘埃落定。
唯独还有一件大事悬在宋母的心头上。
那就是宋余杭的婚事。
眼看着两个人都已经老大不小了,尤其是宋余杭,受伤的事也瞒着林厌没说,想起来就让人头大,虽说两个人现在感情稳定,但人老了总是会想的多些,她就这一个女儿,还是想看见她穿上婚纱的那天的。
于是少不了旁敲侧击,隔三差五上门慰问,林厌不仅要承受老人每次来喂猪一样的物理攻击,还要承受她幽怨的眼神带来的魔法攻击,还不能反抗反驳,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如丧考妣。
宋余杭就更不好过了,林厌早就打定主意,不婚加丁克,她求婚求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一直没松口。
宋母见林厌那边说不通,对着自己孩子可没那么客气了,该打打该骂骂。
林厌不止一次半夜起夜看见宋余杭在客厅里坐得端端正正聆听宋母的教诲。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宋余杭哭丧着脸:“妈,这你得去问厌厌啊!”
“问了,每回都是再等等,你也不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人家生气了,不然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不和你结婚?!”
宋母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了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