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木马银色雪/金色旋木银色雪(73)

一辆辆地山地车飞快地在他的身边穿过……

男孩子们雪白底色浅蓝横纹的衬衫在他的肩臂纷纷擦过……

很乱……

他的头脑充斥着模糊的影像。

就象他想逃开，他想漠然地无视，可是那些记忆依然象碎片一样在他脑中飞舞。

属于这个渔村的……

这个海边的……

所有的记忆……

象初冬的第一场雪，银亮地闪烁着夺目的光芒飘浮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混乱使他呆傻。

无可奈何……

心乱如麻……

最后一辆山地车从他身边经过，他被车尾的横梁带到，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然后被带出了两三米的距离。

骑车的男孩子吓坏了，人和车子歪向一旁，于是三个人一同摔落到了小路一旁的排水沟里。

天悬地转。不过幸好排水沟里是厚厚的一层草褥，所以大家都没有受伤。

……季晴木倒在厚厚的草垫上，大大地张着眼睛，天空中银亮的阳光直射入他的眼底，照得他一时失明。

慢慢地，当他终于又分辨出蓝色的天，青青的草地。

他整个人却傻住了。

一群男孩跑过来，询问他有没有事。

他呆呆地坐起来，挥着手臂，不停地喃喃：“……没事，我没事……”

随即，他疯了一般地爬起来，转回身向大海边跑去。

他觉得整个人陡然被塞了太多的东西，那感觉就象要炸开一般。

原来……

他疯狂地奔跑，泪水已布满了脸孔……

从不哭的他，在得知妈妈已死去的时候只会咬紧牙关，眼底泛起凶狠的恨意，默默地发誓要报仇，以血还血的他。

此时，泪水竟无法止息地从眼中汹涌地流出。

海边。

他忽地停步。用力地闭上眼睛，挥去颊上大颗大颗的泪水，他慢慢地，再次张开双眼。

浅滩上。

海水一波一波地袭来。

一块半人多高，巨大的黑色的礁石静静地立在最靠近海的地方。

他望着那块礁石……

无声地，他痛哭起来……

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颤抖着，他眉骨处一条细细的疤痕破裂了……渗出了鲜血……

——你抱过我啊，晴木……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你喂我吃东西，抱我去海边看星星……我哭，你会哄我……长腿叔叔离开的那一晚你还记得吗……你对我说……在那块黑色的礁石上，你对我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为什么！他竟然忘掉！

忘掉在这个海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誓言，忘掉他曾拥有的最美好。

忘掉他与那个女孩曾经怎样的相爱，又是怎样信誓旦旦的分离。

他……变成了一个魔鬼。

温润的海风中，他再一次爬上了那块礁石，坐在他与她曾无数次坐过的地方。

从五岁开始。他发现这里。

“……与海好近，夜晚如果睡在这里，就象是睡在大海里，小海，你就可以睡在妈妈身边了。”

五岁的女孩象洋娃娃般，信赖地望着他，摇摇地走过来，抱着他的肩头，笨笨地亲了他一下：“谢谢你，晴木。”

多美好的回忆，为什么……要忘记……就算被伤到，就算承受多少苦难也不应该啊。

她被长腿叔叔捡回来的时候睡在襁褓里，又瘦又小，象只猫儿。那时他们家刚刚搬过来，和长腿叔叔家是邻居，长腿叔叔很关照妈妈和只有一岁的他，妈妈一方面是为了感谢长腿叔叔，一方面也是看着这个女孩可怜，用自己的奶水喂养这个可怜的被遗弃的孩子。她是最乖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懂事，不哭不闹，每每吃饱以后就甜甜地笑。

他们一点点地长大，形影不离。

简陋的渔村，朴实的生活，让两个孩子心中不染杂质，满溢的全是美好。

小学四年级，他第一次看到她哭。他问她为什么？

她瞪着水晶一般明亮的眼睛，说：“晴木，我是被妈妈丢在大海的孩子是不是？他们都在笑我。”

他也不太明白，就不回答。过后他把所有取笑她的孩子都揍了。

那些孩子找他们的哥哥和姐姐来修理他，他就再和那些大孩子打，那次事件持续了一周多的时间，他被打得满身是伤，可是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讲他和她的坏话。

上了初中，长腿叔叔一次出海回来，用挣的钱买了两辆自行车给他们，他们知道长腿叔叔供两人上学很不容易，就私下里商量着把一辆车退了回去，于是他每天都载着她去一公里外的县城中学上学，天复一天，年复一年，一直到他离开……

离开……

那是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