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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7)+番外

赵氏也有办法——自己在家教。

赵氏的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中过举人,折戟在进士科。赵氏也读过几本书,也会算些账,女工针线很有几样拿手的,厨下灶上,也有两道私房小菜。教个女孩儿,绰绰有余。

没教过也不打紧,就将昔年她父亲赵永年教她的,原模原样拿过来用。她自己的日子过到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算差,则用同样的办法教导女儿,将来女儿也不会过得差了。

唯此一女,赵氏十分上心,将自己陪嫁的昔年乳母,正在养老的王妈妈,又给召唤了来。两人商量着,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可以提个醒。王妈妈对赵氏十分忠心,听了满口答应,许愿发誓:“必要将姐儿教作大家闺秀,将来凤冠霞帔,家下敬重!”

程素素在卢氏母女的陪同下,一脚踩进赵氏的门框里,迎来而来的是一本《女诫》,以及怀抱着针线笸箩的王妈妈。

王妈妈年纪大了,身体还算硬朗,一见程素素便先行个礼。程素素忙让她别多礼。王妈妈十分满意,对赵氏道:“咱们姐儿这做得就很好嘛,有范儿,宽和,不作践下人。”

不好的预感更浓了一些,程素素给赵氏请安,眼巴巴等赵氏吩咐。

赵氏温和地道:“素素,你七岁了。”

近来与她说话的人,都爱拿这个当开头,程素素想,不知道七岁招谁惹谁了。默默点点头。

赵氏道:“古人说,七岁,男女不同席……”

这个也很熟,程素素继续点头。

“你就不能再跟你哥哥们去读书了……”

继续点头。

女儿乖巧配合,赵氏十分欣慰,越发怜爱她了:“可不读书,是不行的……”

咦?难道是大哥说了什么?程素素期待地等着下文。

赵氏敲下了最后一记锤子:“我想啊,以后你就在家里,娘亲自教你!瞧,王妈妈也来了,她的针线是最好的!”

这一定不是大哥的主意!程素素算是看明白了,凡父母说话,看似支持自己的时候,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因为最后,都会变成坑!

赵氏还在等她表扬:“你说好不好?你喜不喜欢呀?”

程素素僵硬地指着桌上的几本册子问:“这是娘要教我的?”

“对呀。”

王妈妈将笸箩交给多福,上前道:“姐儿可要好好学,这都是妇人家安身立命的道理。大娘子是京里出来的,咱们大郎官话说得这么好,全赖大娘子教呢。这些个都是大娘子亲手抄的书。”

程素素吃力地从桌上拖下一本薄册子,一看封皮——《女诫》!

翻一翻,除了大大的正文,还夹着一些小字的注释,都是赵氏的笔迹。再从桌子拖下一本,一看——《女论语》。

借着将书放回去的动作,程素素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赵氏道:“大哥去府学前,给我布了功课哩。”

赵氏关心地问:“什么功课?你大哥就是有操不完的心。”

等听说是读史与练字,赵氏皱着眉头很想了一阵儿,道:“这样,你先每天起来,过来我这里学。后半晌再看书练字儿吧。等你大哥从学里回来,我再跟他说。”

程素素状似乖巧地点点头。

赵氏与王妈妈满意于她的态度,又对程犀的行为觉得好笑:“你又不能像他似的去考秀才,他也是年轻,不晓得什么对姑娘家有用。”

程素素一耳朵听,一耳朵冒,此后数日,皆照着赵氏拟定的计划,由她教导。赵氏的办法,第一是让程素素背诵。先将七章《女诫》背熟再说,且抄且背,且背且抄。后宅有的是时光可以消磨,水滴石穿的功夫最好。

程素素与她使心眼儿,说:“正练着字儿,字还没成形,怕以后写字就不好看了。”

赵氏倒不要求她功课刻苦,只要她会背就行。程素素心道让大哥回来看到你让我抄这个,非得跟你翻脸不可!一面苦中作乐,暗暗曲解这《女诫》。一面曲解,一面背,渐渐得了乐趣。

王妈妈与赵氏都对她这样认真赞不绝口,赵氏又添了纠正她日常举动的课目。

赵氏主讲,王妈妈便在一旁吹大法螺:“姐儿要认真听,大娘子以前在京里,最是有贤名的,一举一动,都合规矩。”

如是数日,《女诫》已经背完了,却对赵氏说只会背了两章,程犀每旬放假回来的日子,也到了。

程素素有点同情她大哥,决定对大哥好一点。

第8章 大郎劝母

旬日一假,程犀颇为珍惜。

如今学风颇严,自国子监与太学起,学得不好的,连这旬日的假期也没有!风气向下蔓延,府学亦如此。能得一假,便是学得不错的明证。

府学授课比起私塾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与其说差距,不如说是差异。好比说到吃食,一个只吃过粗茶淡食的,与一个尝遍珍馐的,在谈美味。

两相对比,程犀更坚定了弟弟妹妹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教导的念头!

自己处芝兰之室,弟弟妹妹在荒草中间,程犀很是着急!越早掰,对他们越好!则旬日之假,尤显可贵。

兴冲冲回到家里,先拜见父母,再教训弟妹。父亲依旧万事不挑剔,母亲关心他身体,倒叫他少操心,张罗厨下给他做爱吃的,还催他休息。

程犀哪里坐得住?看一眼妹妹精神还不错,先唤过来二弟程珪、三弟程羽,要考较他们的功课。

每当这个时候,不服道一都不行,弟兄仨的功课,果然是从上往下排的。程珪的功课优于程羽多矣,背完书,答完题,问道:“怎样?明年能考中秀才吗?”

程犀嘴角一抽:“排个末尾,也是可以的。”

比起程犀的端正,程珪就清俊不少,闻言露出一个憋屈的表情:“真这么差?”

程犀道:“差?你明年十三,知道多少人三十岁还没中秀才吗?”

程珪一撇嘴:“那我明年不考了,先温书到后年。不信考不好!”

有志气,是好事情嘛!程犀赞同地道:“不错,考得排名在前些,才好进府学。再不济,也要进县学……你在干什么?!”

程羽一哆嗦,险些坐在地上:“干、干嘛吓人呀?!”

程犀揉揉额角:“正要说你!”

“我……我也背书了!”

“光背书,是不行的!”想一想幼弟的脾气,又怕说私塾不如府学,他上课时一个不忿,嚷出去,可就不好了。得让他学会保密才行,程犀心里又记了一笔。不过对二弟,还是可以讲的。

程犀对程珪道:“以后,你多看着他点儿。”

程珪毫无异议地道:“好!”

程羽不干了:“凭什么?!”

程珪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鄙视:“我是你哥。”

程羽气咻咻地别过头去。

程犀道:“今天算你过关,玩去吧,二郎,我还有事要说与你。”

程羽乐了,对程珪扮个鬼脸,大声说:“你快听你哥的训吧!”

程珪所敬畏者,唯道一与程犀,也力图模仿他们。此时故作轻描淡写:“明天我会把大哥的教训,连你二哥我对你的教训,一块儿给你的。”

程羽跺脚跑了。

程犀道:“来,有要紧的话要告诉你……”低声将自己旬日所悟,告诉程珪。程珪听了,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是这个意思。”他这装大人的样子,将程犀逗乐了:“饭该好了,去阿娘那儿用饭吧。饭后我得看看幺妹。”

“唔唔,我们天天上学,她倒在家里啦,比以前见得少多了,娘还不让我们引逗她出去玩,说怕玩野了,长大不好收心。怪可怜的。”

弟兄俩到得上房,只见赵氏盘膝坐在矮榻上,左边坐着程素素,右边是程羽伏在她的膝上。

程珪见便道:“跟娘撒娇!是不是还要告状?”个小不要脸的!

程羽对他扮了个鬼脸。

三个儿子里,赵氏最看重者,无疑是长子,若说偏爱,则是幼子无疑。程羽生得极好看,有一种超出性别的精致漂亮,一对帅气的剑眉,又不会让人认错他的性别。小小年纪,长得就很讨人喜欢了。淘气一些,也因“幼子”,得到许多宽容。

然而赵氏却有一样好处,对待儿子们,她十分清楚“妇道人家,丈夫不大理事,还是要长兄管教的”,虽宠爱幼子,年长儿子说出道理来,她还是支持的。轻推幼子:“你哥哥来了,你还这样坐着,不是道理!”

程羽才要攀扯妹妹,只见程素素早已经乖巧地站在地上了!

程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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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程犀也顾不得休息,又将妹妹提到了书房里。天色已晚,书房里点着一支蜡烛,烛火摇曳,很有意境。

程素素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大哥这次回家,就一天假。今天下午放学回来,次日一天,再转天一早就得准时到府学上课。从踏进家门,就没停下来过。明天还得见见朋友吧?得过问家务吧?还要给自己授半天课。

有点不想告诉他赵氏都做什么了呢。

程犀也在观察妹妹,不知是否是心有所思,所以越看越像,总觉得妹妹沉稳许多。问道:“这几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