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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56)+番外

李绾含蓄地道:“这事情放到谁身上,也不能当成没有事。”

程素素道:“越这样,越衬得人家选得对,越要显得自己不堪。有难处,光念叨着有什么用呢?把它干了,才是正理。”

“那……交给你了,我总有些不方便说的。”

“好。”

二人回到家,召来卢氏问情况,卢氏话还没说完,程犀就回来了。卢氏正好两番话作一遍讲:“请了郎中,老安人不肯说话,我叫小青去把老王妈妈请了来,陪老安人说话。”

郎中正在开方子,问了方子一看,也就是郁结于心开了疏散的药。李绾张罗着付诊金抓药煎药,程素素将自己与赵氏的遭遇说了一遍。末了,自己检讨:“我不该冲动,不多搭那两句话,也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

“迟早有这么一遭的,”程犀口气里也有些疲惫,“幺妹,阿娘也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可这个心结不解开,她后半辈子就这样过了吗?四十岁,人生才过了一半。”

“她与你不一样,”程犀有些庆幸地说,“你比她看得开,她不同。多些耐心,好吗?”

“我不是不耐烦,是有些愁。事情摆在那里,光躲避是不行的。可不躲,要她怎么争呢?我一想,也是有些泄气的。我得仔细想想。”

程犀也失笑:“都会好起来的。”

兄妹俩去看赵氏,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王妈妈说:“您别这样,怎么什么话都不说了呢?您倒是说句话呀。大娘很着急,姐儿跟大郎说完话也都要过来了。”又小声骂了齐王夫妇。

赵氏哽咽的声音显得悠长:“这世上要是没有我就好啦。”

“这又说什么糊涂话呢?拿出以往的精神劲儿来,以往管家,多么周到利落呀。”

“他们,都不认得我了!我……”赵氏如同午夜噩梦惊醒一样地坐了起来,“王妈妈,王妃说我,这个大姐看起来好眼熟。大王他,没再看一眼。他们的孩子,那么贵气,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旧事。我经受的这些,算什么?算什么?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呸!”王妈妈扭过头去轻啐一口,“她好大脸面,当年不过一婢子,见了您还要行礼的。礼也行不好,是您宽容,才没叫人打她板子。从时候起,我就看她不像好人!家生子儿,能蠢到礼都不会行?”

“齐王妃,除了太后皇后,她的脸面就是最大。素素也喜欢她,跟她说话去了……”

程素素一口凉气吸到肚子里,拽着程犀的袖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我冤枉!

程犀哭笑不得,拍拍妹妹的背安抚她。

程素素揉着太阳穴,大步走了进去——真是听不下去了!

王妈妈一见他两个来了,眼神里有点无奈,也有一点点埋怨程素素不分敌我。程素素径往赵氏床边一坐,伸手往她额上试了一试:“还好,没烧起来。”

程犀轻声慢语,问赵氏:“阿娘觉得好些了吗?桃花糕也没吃上,师兄让我捎些过来。”

赵氏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到被子,洇湿了一小片:“你们,都知道了呀。”

“啊,”程素素点了点头,“不是早就知道了的吗?”

赵氏又不说话了。

程犀道:“让阿娘静养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素素道:“那你去帮大嫂,我有话跟娘说。”

“幺妹!”

“大哥,我们娘儿俩说说话体己话,你去忙正事?嗯?”

程犀担忧地望了程素素一眼,程素素无奈地道:“你要听也行。”

程犀真的拖了个绣墩,在母女俩身边坐了下来。

“阿娘,这就受不了了吗?每逢大朝,大哥都要来这么一遭,回回仰望他们。要是难过得哭出来,五湖四海的水化成眼泪都不够哭的。”

程犀口唇微张,程素素对他比了个住口的手势。双手扶着赵氏的肩膀:“哭要是有用的话,人还长手长脚长脑子做什么?只要有一对眼珠子就够了。

难过有什么用?公道不会自己长脚跑过来。阿翁昭雪,咱们看着是天上掉下来的,其实是李相公宦海三十年,最终争回来的。你有再多委曲,只要畏缩了,到死都见不着公道。”

王妈妈一旁拍着巴掌叫好:“哎呀,姐儿说的太对了!安人,又不是您的错!”

“那是谁的错?”赵氏冷不丁地反问,“事不对,总有个错的。我是哪里不好呢?哪里做错了呢?我踏踏实实过我的日子,就挣不来公道吗?”

【这是体制问题。】程素素心道,这大约就是赵氏心中的死结了,自己以前也是不够重视的。说什么茶壶茶盖,没见着齐王的时候,一切都好,见到齐王一家,前功尽弃。得在她能理解的范围内,说得明白才行。

“娘要什么样的公道呢?”

“他们不能一句话也没有呀。”

“……娘对皇家,有什么误解?他们看您,是这样的,”程素素双掌隔空相对,一转,一上一下,比划出了一个落差,“离得这么远,公道是没有。地位一时难以平齐,就要风骨气度来补。您的心,得坚定起来,不能瑟瑟发抖。乞讨只能得几文钱,打劫就不一样了……”

“咳咳!”程犀用力咳嗽了起来。

赵氏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心里过不去。”

程素素道:“齐王他为什么要关心那么多?他关心国事已经很忙了,上头还有亲娘亲哥,还要关心自己过痛快不痛快。与他差太远的人,他是看不到的。

他做得也不对。他要是做得对,太后就不会亲自动手,把他岳父家打成残废了。阿娘不知道吧?齐王妃的娘家,十五以上的男丁,没一个是完好的。”

赵氏不哭了:“怎、怎么回事儿?”

程素素也是万万没想到,之前说了那么多的道理,赵氏都转不过弯来。一说齐王妃娘家八卦,赵氏又活过来了。

只得答道:“打的呀。齐王贵为亲王,想要娶自己中意的人,要求不过份。太后心情不好,打废几个奴才,就更不过份了。”

有关齐王府的事情,没人敢在赵氏面前提,是以赵氏不知情。

当年,齐王仗着上过战场、立有军功,说话硬气:“我这么拼命,就是为了能自己做主。连睡谁都要你们准,当我是什么?”吴太后与皇帝拗不过他,为他收拾善后,将侧室们赐金还家,然而心中有气。

吴太后转脸就派了人到了齐王府,抓出齐王妃娘家一家老小,一顿暴打。打得十分暴虐。

吴太后说了:“不打死打废几个,你们就回来领死吧!”

齐王带着心爱的人出城玩耍,一回来就是一地血,进宫去找吴太后理论,吴太后道:“我伺候先帝和元后,生了两个儿子,在宫里苦熬了三十年,就为了不看人脸色。连打几个奴才都要你们准,当我是什么?”

齐王道:“阿娘这是,心里有气,要给儿子脸色看。可这么干,有伤天和。”

“那你参我啊。”吴太后翻了个白眼。

彼时齐王妃还没得册封,正经就是王府一奴婢,合家都是奴婢,吴太后这么个打法,还真挑不出大毛病来。什么体恤人命一类,想一想吴太后遇到儿子犯浑,连御史都很同情吴太后。

吴太后的娘家亲爹,是军中小兵出身,当年战场上一去十几载。吴太后家中长女,养家糊口贴娘家,京中米贵,不得已当了宫女。她爹混成个小校回来一看,闺女进宫了,还生了皇子。登时傻眼。吴家男丁天生胆小,一阵风吹过,生怕吹掉片叶子砸破他们的头。

齐王想拿舅家报复,都下不去这个手。最后只得作罢。

程犀与程素素神地发现,赵氏的精神恢复了,还评论了一句:“为了自己过得好,连累家人,真是不应该的。”

王妈妈跟着劝道:“那是,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程素素:……

程犀无奈地且笑且摇头,示意程素素:出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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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了书房,程犀问道:“你说的那些打劫的话,我就不追究了。我只问你,怎么想起来与阿娘说这些的?”

程素素道:“以前也觉得,给阿娘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万事不操心地养起来最好。今天一看齐王如何对王妃,忽然有所感悟。这哪里是奉养亲娘?跟养个猫狗没区别。除了作戏显得咱们‘孝’,对阿娘半分益处也是没有的。

哪怕最后转不过这个弯儿来,想不明白,以后再奉养着。现在也不能不给她这个机会的。我想试试。”

“唔。”

“王妈妈有句话说对了,阿娘以前管家,也是周到的,不是吗?我得认个错儿,我有时候有些瞧不上她的想法。可细想想,我除了瞧不上,也没干什么帮她的事儿。”

“你想怎么做?”

“先把精神头立起来,有些事做,慢慢来吧。不管怎么开的头,有了个开始就行,然后慢慢做点事情。人多想,悲春伤秋,都是闲的!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活到六十五,够一个冠军侯从生到死了。让阿娘从现在就窝囊到死,未免太残忍了。哪怕是不动声色,自己隐忍和窝囊,也是两回事儿。”

程犀笑道:“长大啦。唔,与外祖父通了信啦,他们走的时候,京里有些田宅没来得及全卖掉,还留着些。就拿这些,让阿娘且管起来,等外祖过两年回来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