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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373)+番外

他们所料不差,君臣二人面上看起来平静,却逃不过谢麟的眼睛——这两个人明明是激动且兴奋的。

一应礼仪从简,几人坐定,由李丞相介绍了情况。谢麟与程素素虽有预感,依旧欣喜。程素素两眼发亮——成了!

她不是没有担心的,知道哪儿哪儿有矿也只是个大概的方向,再具体一点,她也抓瞎。再者,这是出海,风高浪急的,船队全填海里堵窟窿了也说不定。要不那些“沉船宝藏”是哪里来的?得先有沉船不是?

委实没料到好消息会来得这么快!她还以为,至少要海外的贸易发展个几年,“海外探险”才能在官方隐秘的支持下有所起色。眼下看来,真是开了个好头。

皇帝的急切此时便显露无遗了,他很快地问道:“下一步怎么做呢?唉,若是叫他们知道了……”

“不可!”李丞相、谢麟、程素素异口同声地说。

李丞相想的是,情况还没摸清楚呢就这么急着宣布,万一没有预期的那么好,岂不是不好收场?谢麟想的是,有好处就这么先大公无私的拿出来,傻吗?不得先自己握在手里,再看看谁听话,让谁上船吗?程素素想的是,这样的好事,多一群只会瞎折腾的掺和进来,一头要好处一头拖后腿,当我傻?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谢麟与程素素乖觉,主动退后一步,把李丞相给闪了出来。李丞相暗骂一句小狐狸,倒也很真诚地将担忧给说了出来。这一点皇帝是知道的,被李丞相再次提醒,皇帝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太急切,太急切了。芳臣又是为什么呢?”

谢麟当然不能跟李丞相说的一样,他说的是:“陛下,李相公所言是其一。如今弊端不少,正是大浪淘沙的时候,此其二。纵然确信属实,恐怕还是有人会不以为然,拿着陛下苦心经营来的金银度日,反而指责陛下,此其三。臣以为,还是让他们过一过苦日子,愁上一愁,愁到要上吊跳河了,自然就会听陛下的了。”

李丞相摇头道:“未必。且要上吊跳河,他们一定是最后去寻死的。”这是当然啦,有了危险,最倒霉的一定是皇帝,在皇帝倒霉之前,不知道多少百姓先填进去身家性命。所以最不急的反而是这一拨有钱有地有权的士人。

谢麟道:“哪个要救这群废物了?我说的是物议!”对,就是舆论,舆论压到底了,解决问题的就成了救世主。可以说,谢麟给皇帝规划了一个不错的预案。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说出了执行中的弊端。这两个人不似程犀,程犀再看不惯官场的种种不法,依然认为这世上有良心的官员、士绅、百姓是占多数的,李、谢二人则不然,以为只有自己认可的少数几个人是可以信得过的,其他人都是贱人,不贱也蠢。

比如该出力的时候躲到一边,出了成果的时候伸手来摘桃子啦,比如安插一些庸才来坏事啦,又比如冥顽不灭,就是不肯同意啦……然后两人个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善了阴招如何对付这些人。

听得皇帝……也蛮爽的。皇帝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困境,实因整个风气都不太好,忠臣、好人,有!自私的、挖墙角的可也不少。更让人郁闷的是,忠臣的忠忠,只是忠诚,它代表不了人品的其他方面更代表不了能力。要有个人,他就是忠,也认为自己是忠,但是凡有进步意义的政策他都反对,那这货还不如一个能做事的奸臣、权臣。

程素素见李丞相与谢麟将能说的都说了,便指出了另一件事:“陛下想过金银多了会有很大的麻烦吗?”

皇帝奇道:“不瞒夫人说,我如今只恨钱少!”

“更该恨的是物产少呀,”程素素打了个很简单的比方,“现有一百斗麦子,有一千枚铜钱。十钱一斗。若依旧是一百斗一麦子,而有两千枚铜钱,就是二十钱一斗了。”

话说到这里,其他三个人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他们三个人虽然种种经济学说或许没有形成理论,却是政务上的老手,马上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这果然是一个会冲击体系的大问题,比起它来,什么收益不够多啦、有人从中阻挠啦等等等等,就都成了鸡毛蒜皮了。

程素素又说了:“然而如今不能没有金银。”

这就是她觉得幸运的地方了,这时机真的太好了!国家处在一个必须有变化的情境下,不变就完蛋,皇帝明白人,他必然选择变,也必然想选择一个能够根除如此隐患的方法。一旦选择了这个方法,接下来就会被事情的发展推着走。

解决一个问题,就会引出另一个问题来,一个推一个,推一得再也不能回头。

皇帝与李丞相、谢麟对望一眼,三个人心中同时闪出一个念头来——这事儿朝廷不可能放手!但又不能全由朝廷来接管。朝廷一旦放手交给私人,那一定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奔到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向。又不能全由朝廷去管,由朝廷一力承担了,科科,那还不如放给私人去干了。

程素素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讲一讲宏观调控什么的。万万没想到,宏观调控这玩艺,这三个人玩得比她要溜得多了。或许没有“宏观调控”这个名词,但是他们实际操作起来,就是往这个路子上走。

听到最后,程素素心里有点讪讪:“挺好,挺好,就是这样的。不过……”

“还有不过?”李丞相拽了拽胡须。

程素素无奈地道:“饼画得太大了啊,运矿产要不要更多的海船呀?有海盗怎么办呀?当地要不要管起来呀,哦,这个您已经想到了。这做买卖吧,得有投资的。”扩大再生产的规划,你们好像没有讲到啊!

皇帝拍板:“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呃,老师与芳臣你们,暗中拟个章程出来。夫人有何良策亦不妨直言。”

新的政策的制定与策略的改变一样,都不能一拍脑门就决定。拍,也要多拍几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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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冲冲的来,沉甸甸的走,回宫的路上皇帝虽不如出宫时那般开心得要飞到天上,心里却踏实了不少。走到一半,皇帝突然改了主意:“老师先回,我去齐王家。”

这样的大事,皇帝一则信任自己的老师,二则也信任给他出了这个主意的人,要说心里最依赖的,还是他的亲叔叔齐王。毕竟是干系皇家的事情,皇帝既需要齐王的支持,也需要齐王的提醒。

齐王在正事上还是靠谱的,李丞相叮嘱护卫一定要保护好皇帝,自己便独自回宫了。

齐王府如今也不见萧条,皇帝见到齐王的时候却很心疼:“您身边怎么连个贴心伺候的人都没有呢?”光看着小厮、护卫、太监,小厮、护卫、太监!丫鬟呢?温香软玉哪儿去了呢?搅得京城血雨腥风,桃色秘闻满天飞的齐王,这是改行做和尚了吗?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能没有细心的照顾呢?

齐王倒看得开:“烦。”

皇帝侄子一噎。

齐王叔叔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七郎为何出宫了?”皇帝前头几个哥哥都夭折了,排行就排到了老七。

皇帝将人摒去,低声将事情对齐王讲了。齐王看侄子眼巴巴地望向自己,知道是问自己的主意,他的脑筋也转得快:“不是不能忍受。”到了这会儿,谁要相信照原来的方法做,自家江山还能千秋万代,谁就是傻逼!大家都怕被推翻。如果是开国时太祖那会儿说这个,谁都不会把它当一回事儿——才建国呢,真想不到那么远。如今却是内忧外祸,叔侄俩的底线被压得很低了。

齐王也看出来了,这么闹下去,必然是要换一茬人上来。且土地的重要性没有那么高的,一些比较抽象的概念就会变得更重要。甚至皇室的集权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为啥一直重农,并且不很提倡商业?就是因为这个啊!他们并不是一无所觉。

但是,比起亡国,不是不能接受。且这只是个开端,主动权还在己方手上。

皇帝吃了颗定心丸,又吞吞吐吐地说了另一件为难的事情:“叔,你看,谢麟的夫人……这个……”

“她怎么了?”齐王对程素素的评价还是不错的。

“我素来不像阿爹那么信鬼神的,近来忽然有些明白阿爹了。叔,我……”

“不知道如何处置她了?”

“不,不是处置,”皇帝否认,“是不知道该感谢到什么样。有时候想,瑛儿是不是也需要一点点好运气?是否该让瑛儿与她走得近一点呢?她的想法很新奇,瑛儿会需要的,但是……士人毕竟又是国之柱石,这个……”

齐王向来是个果断的人:“不谈气运,只说这个人,值不值得东宫花费些许时光去亲近一二?在她身上花费的光阴,抵不抵得上收获?”

皇帝豁然开朗:“叔!我明白了!”

齐王道:“我觉得是值得一听的。将太子全交给她是不行,她经过事、办过事,然而看似圆滑,内里还是有一股书生意气。不令我讨厌,但是太子不太适合变成这样的人。路是她指的,听她继续指一指,也没什么不好。”

皇帝叹道:“她要是个男子就好啦!我必一日三擢,令她辅佐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