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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367)+番外

朝廷很讨厌“政令不下县”,也很想将影响力、控制力更加深入,乃至于有强令拆散大家族,令他们化作小家庭来纳税的情况发生。但是,他们的统治又依赖于伦理宗族,凶悍与谢麟,初次外放就整垮了当地大族,最后还是要与当地的其他家族合作,默许他们的存在。就是因为这些家族在很大程度上维系着乡间的稳定,填充了官府的真空地带。

皇帝心说,让这些大族吃些苦头也是极好极好的。

作为一个皇帝,自己的诏令可能在乡间还没有一个土财主族长说话管用,他的心里是不舒服的。

【朕为了国祚绵延都肯妥协了,你们还想千秋万代的一言九鼎吗?】皇帝心里是泛酸的。叶宁越说这个后果呢,皇帝越有那么一点点作对的意思。他也是被亲爹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宝贝儿,脾气那是当然有的,大事上理智让他忍了,这边边角角的,他还就杠上了!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咋的?!

叶宁苦口婆心讲到最后,皇帝干脆闭口不言了。叶宁叹息道:“陛下,臣知道陛下为难,如今朝廷积百年之弊都压到了陛下的肩上,可陛下不能饮鸠止渴呀。”

皇帝等他说完,才反问:“卿有何良策?朕要能施行、能见效的!”

话的内容很平常,不寻常的是皇帝的态度,很坚决。叶宁自知此时如果搪塞,必然招致皇帝的反感,他又真没有有效的办法,也实话实说:“没有。臣要搪塞陛下,一句抑兼并就够啦,可是怎么抑呢?如今魏虏为外患,歉收为内忧,水旱是天灾,匪乱是人祸,陛下,不能再激起更多的事端了。抑兼并,就是在生事端呀。”

说来说去,还是没办法。要是有办法,兼并就不会被称为是封建社会的死结了。

叶宁说了实话,皇帝便没有生他的气:“卿果然说的是实话,我要再想想。”

摒退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叶宁,皇帝已明白谢麟这主张没跟叶宁提,看叶宁这态度就知道了,提也没用。MD!你真狡猾,看出来他不会同意就没跟他讲,换我来碰壁了。皇帝暗骂。

想一想,政事堂里还有一个人对大家族不以为然,或许可以引为己方之援手。

李丞相。

李丞相厌恶道士、厌恶算命的、厌恶大家族,源头大家都清楚,生身家族给他的阴影太重了,他讨厌这个。身为学生,皇帝对李丞相显然是有一定了解的。

李丞相头发白了一大半,腰杆还立得很直。皇帝给老师看了座,询问老师的意见。

李丞相也是两个字:“不可!”

皇帝道:“老师怎么会反对呢?第一,我不是要立时天翻地覆,第二如今不变不可了,第三抑兼并的事情,您也知道的,是,程犀做得不错,可我能有几个程道灵来给我一地一地的纾缓兼并之祸?第四……”

李丞相摆摆手,打断了皇帝的话,坚定地问:“陛下,这些臣都知道。臣教过陛下什么,陛下是忘了,看来不打手板果然是有弊端的!不提功不十,不易器,利不百,不变法。都不提,我只问陛下一句——陛下这布新而不除旧,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但是这新,陛下想好要怎么管了吗?!想到过后果吗?”

皇帝还真想过:“市舶司一直都有,不过管的多一些,人手不够,可以扩充嘛。若南下真有合适的产粮之地,设郡县难道是什么新鲜事吗?就是将以前做过的事情,如今做得大一点罢了。”

“大?一旦大了,就与小的时候不一样了!活到二十岁,就不是二十个一岁的娃娃那么好骗了!布新不除旧,只是缓上一缓而已,终究要做过一场的,陛下若没有相当的办法,恕臣不能苟同。”

皇帝心道,老师果然不同凡响,“布新不除旧”是说到点子上去啦。至于做过一场,那就做吧,又不用朕来做!是土财主跟钱袋子打起来而已,我站钱袋子,我不怕呀。

不过这钱袋子不好管,唔,光有钱也不行的,也是要粮的……啧,还真是很麻烦的事情呀。

皇帝越想越远,李丞相也不打搅他,安静地告退——这样一件大事,让皇帝一拍脑门儿就想一个办法出来,皇帝敢想,李丞相也不敢用。李丞相只在临走前提醒皇帝一件事情:“陛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然而近忧也不能忘了——魏虏,还是要对付的。”

皇帝的脑袋大了起来,强作镇定地对李丞相道:“忘不了,两府也要用心。”

“是。”李丞相答得干脆。

李丞相去后,皇帝敲了好了阵桌子,猛地站起身来去找儿子:“瑛儿,想不想出去玩?”

第249章 不是撒娇

“嗯……”太子嗯了很久, 才嗯出一句来,“还是不要了吧。”

皇帝一口老血:“为、为什么呀?”之前望眼欲穿, 口水都要滴下来的不是你吗?还要跟同学一起去玩的那个不是你吗?

太子磨磨叽叽半天,才哼出一声来:“总想着玩儿, 不好。”

皇帝哭笑不得:“这就叫不好了吗?”

太子认真地点头:“嗯!吾当自律。”

皇帝乐了:“你懂的还真不少。”

太子吭哧吭哧闷了一阵, 低头踢踢地毯:“嗯,要……有点样子。”

皇帝弯下腰来,问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太子微微惊愕地道:“难道不对吗?”

皇帝道:“难道师傅没有给你讲过, 什么叫‘皮之不存, 毛将焉附’吗?只弄些徒有其表的东西, 才是误事呢。”

“那……书读百遍, 其义自现呢?”太子认真地问父亲, 父亲这话与母亲又有些不同了。母亲的意思是, 甭管你现在明不明白这些举动有什么意义, 但这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依样画葫芦, 画得久了,就知道原因了。

皇帝道:“那岂不是傀儡了?”

父子俩就“皇帝/太子装腔做势塑造假像”的技术问题进行了一次深入的探讨, 皇帝弄明白了皇后是怎么教儿子的,并对皇后进行了部分肯定。同时又教儿子:“事有轻重急缓,装模作样是最次的。”他就看不大惯先帝那绷架子的样儿, 自己教儿子, 当然是要按自己的想法来教了。

太子也有自己的小观点, 父母二人一比较, 果断地站到了亲爹这一方。亲娘说的当然也有道理,但是比较起来,爹是从太子做到皇帝的人,他的经验应该更实用。听爹的!

然后父子俩就开开心心地组团去儿子同学家开的游乐场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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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皇帝上次离开之后,程素素与谢麟就知道还会有后续。这样大的一个方向的调整,不可能只通过一次谈话就确定了,必然还会有后续的辩论。

谢麟开玩笑地说:“此议一旦定下,政事堂就是给你办事的了。”这策略一旦定下来并且执行了,百八十年的不会变,都照着划下的道儿往下走了,可就是给程素素办事了么?

程素素道:“难道不是是路边儿挎篮子卖花儿的么?”三文不值两文的将漂亮的花儿给了出去,将人打扮得花枝招展。

两人说完,相对一笑。

谢麟道:“只怕执政轻易不会点头。”

“客气了,不打上门来生啃了你就算法外开恩了。”

“哦?”

“这是挖人命根子呢,怎么会不跟你急?”

“怎么是我了?”

程素素笑道:“你去问问他们,是找你还是找我。背锅吧,谢先生。”

谢麟也笑了一回,而后正色道:“你竟有把握吗?”

程素素道:“路,我是有把握的,你们能不能走得到,得问你们了。”

她平素说话,与谢麟是“咱们”,如今却说“你们”,谢麟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只负责指路,并不负责具体执行,执行的是朝廷,是这群男人,程素素是没有办法去具体实践她自己的想法的。

谢麟叹道:“只怕大家不乐意做,也不知道怎么去做。陛下还会再来的。”

“那倒不用怕了。”

“也不知能否说服执政们。”

程素素笑道:“若是世间一切难题都能靠说服来解决,人还要长手长脚做什么?还要爪牙做什么?长条舌头就行了。最终,还是铁和血。不是么?我们挑起魏国内斗靠的是什么,会引发自家内斗的,就是什么。”

谢麟道:“无可避免吗?”

“唉,你要不是这样想的,早就反对我啦。既没有阻拦我,快点动动脑筋,怎么给我收拾烂摊子吧。”

“遵命——”

程素素与谢麟说得轻巧,实则也花费了不少心力,腹稿打了无数,想的不外是如何回答皇帝的问题。皇帝肯定是带来难题的,比如执行的问题,但是程素素不打算直接回答他。

是以当皇帝再次登门,将儿子打发去与同学们玩耍,留下谢麟与程素素密谈的时候,程素素就没有上次回答得那么痛快了。

皇帝是先闲话家常说儿子,继而说到父母对子女总是有期望,又希望他们能够活得轻松一些。在太子过得轻松一些,皇帝就得把许多事情先给解决了,这便自然而然地说到了国政,说到了两个资历比较深的丞相的反对意见上了。

看到只有谢麟夫妇在,皇帝口中不无抱怨:“李老师给我丢下难题,你舅舅更好,头摇得像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