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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307)+番外

谢守清简直要好奇死了,为什么要师母跟着去?!有什么内幕?!还是乖乖带着师弟师妹回府去。

程素素与谢麟便到了牢里,想要从魏人口中得到些什么消息,就不能叫他们死了。是以攻上城头被砍翻俘获的几个魏人已裹了伤扔在了厚草堆上,身下还给铺了条薄被,墙角扔了一个火盆。有三个还在昏睡,是受伤之后发了烧,清醒的两个一个须发花白的中年,另一个却是个骨架还没长开的少年人。

从面相上看,清醒的两个当有血缘。又见有人来,中年人将少年挡在身后,少年硬要向前挤,两人口中说着程素素也听不懂的话。谢麟只看了一眼便笑道:“找个通译来,王三不是从北边带回不少人么?总有懂的。我道还有什么难的呢,去,将他们两个分开了来……”

不怕他们关系不好,就怕关系太好,拿一个威胁另一个的事情,谢麟又不是不会做。以往不屑于做,现在两国交兵,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

通译找来了,事情便好办得多。几番交谈,便知他二人是父子,那就更好办了。将二人隔离开来,谢麟分别与这二人交谈。父子二人一旦被隔开要胁,便不剩几分坚持了,很快便将来龙去脉说了。无非是谢麟抓了走私贩子,伤及了王子的利益,所以王子就领兵来了。

谢麟问及军法等等,二人皆是一脸茫然:“王子想要出兵,就出了呀。”

居然不要验核兵符?谢麟惊讶之余,又转起了脑筋——看来魏主对下面的控制并没有那么强么。再问其他,这父子二人虽是勇敢,所知机密却并不多,用刑之后也没问出什么来。

知道不是魏国的战略,谢麟的心放下了大半,也有心情说笑了。程素素道:“看来魏廷还有一乱。”

“那是,”谢麟幸灾乐祸地说,“魏主不集权无以成事,集权必有内斗。且等着那一天吧!”

心情愉快的谢麟第二天即发布了安民的告示,又将所得消息奏报朝廷,同时移文去质问边将——如何你们将人放了进来!派去移送公文的乃是米铮,米铮背后还有枢府的背景,派他倒比别人合适了。

米铮来去三日,青着一张脸带回了两个裹着破皮袄的中年人:“城破了这两位是躲在地窖里才活过来的,城内,人间地狱。”

城破了,所以魏人长驱直入了。

谢麟大惊:“什么?!怎么不……”怎么不送信来通知呢?显然是没有能够发公文的人了。

谢麟不得不发了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

往内地送信交通要便捷得多,七日后,朝廷便给了回复,命谢麟暂时接管辖区内一应军政事务。原本的援军也留下来听他指挥,尽快恢复防务,不能再退了!这里涉及到一个地理问题,若是由着边城被破而不恢复,则往南百里将无险可守,魏军便可长驱直入了。若等朝廷再派人来,一来一去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或许这城就得废了。

纵然是寒冬,哪怕是书生,谢麟也须即刻起行赌这一把。

程素紧张地给他打点行装,问道:“要不,请赵先生将孩子们带回京城,我随你北上去吧。”她可不放心谢麟一个人走。谢麟也后悔将儿女带回来了,理智告诉他,撑住了这一阵大有裨益,然而心爱的子女总不肯令他们冒险。

谁也不敢拿两个孩子冒险,赵骞临危受命,与谢守清两个一起,带上五十护卫,悄悄地护送两个孩子回京。

谢麟移府边城,程素素没等到他们安全抵京的消息便与谢麟整束行装,一路北上,只待朝廷新调的守将到来,再行回还。眼下只盼着自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为真,只是一个将领的私自行动,魏军不会在近期内进攻。

百余里的路,谢麟咬着牙,一昼夜赶到,血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半张脸的时候,残破的城墙出现在了视线里。

率领援军的将领姓钱,一路很是担心谢麟还带着家眷要误事,不想不大撑得下去的是谢安抚,活蹦乱跳的是谢夫人。匆匆近前对谢麟道:“大人少歇,我命孩儿们先将城里巡一巡,大人再进去。胡虏破城,十室九空,到底还是能找到些人的,怕有盗贼。”

程素素不在将士面前争先,只担心地看了谢麟一眼,给他递了只酒囊。谢麟拔开塞子灌了一口冷酒:“好!”

不多时,城也巡完了,钱将军请谢麟夫妇入城。

程素素裹着皮裘,与谢麟并马入城,城内一片萧瑟,仿佛已经荒废破败了数百年。仿佛被人一刀砍断了所有生机,地上残肢断臂,墙上血痕污黑。

程素素心头一震,一股奇怪的感觉升了起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居然在一座兵祸过后的城池里,会这么地想要维护一个封建王朝,明明是恨不得封建王朝都完蛋的。

程素素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是十分好笑了,这股强烈的守护的愿望,居然比差点赌咒发誓的、要守护家人的愿望还要强烈。

战乱总是会死人的。国人心中的恶,也不比异族少,但是她曾见过弥勒教作乱,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觉得这样的危险,这样的恐惧。因为恐惧,反而更想获得安全。

自幼年起,她想的便是“生存”,然而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产生强烈的危机感,“生存”二字在脑海里如此鲜明的浮现。

是了,生存。

第210章 长篇大论

摆在谢麟面前就两条路, 一, 重整防务圆满完成, 将边城交给来接替的守将, 功成身退回后方继续做他的安抚使,对峙几年没有出现疏失便可返京, 再升一级拿个要职肥缺,从此更加平步青云;二, 就死这儿了。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不存在什么眼看不成功便逃走、忍辱负重留有用之躯以待来日。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背后还有一家人,可不能让家人跟着背负这样的名声。

谢麟又一次后悔了, 不该将妻子也带过来的。若妻子在京里,完全可以照顾好孩子!现在呆在这里,福祸难料, 谢麟一点也不想让妻子陷在危险之中。只要安顿下来, 就找个机会让她回去吧,谢麟想,累是累一些却安全。

程素素不晓得谢麟打着这个主意,她坚定地与谢麟进到了城里、找到了衙署所在。天下几乎所有的城池规制都是差不多的, 衙署的位置也差不多。一路上并非一个人没有, 仍旧有漏网之鱼在寒风之中瑟瑟地将门板打开一条缝儿, 见到来者服色, 不敢置信地扑了出来——终于来自己人了。

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 并没有被突然扑出来的人吓到, 倒是马上的护卫抽刀戒备起来。程素素看扑出地上的人,看得出来大变之前生活在小康,衣袄很厚实,如果不是这几天的摸爬滚打,袄子还很新。

离着马蹄半尺,来人已经哭委于地了,口里喊着含糊不清的话,细细分辨,说的是:“你们怎么才来呀?”

是啊,怎么才来呀,城几乎被杀空了。

谢麟没有收到过求援,烽火都未见燃起,可见魏军突袭是何等的迅捷有经验。

魏人过境抢钱抢物也抢人,青壮年无论男女都是抢手货,年老的工匠等也很有价值。抵抗的杀死,不能带走的也统统杀掉,延续着部族攻伐的传统,超过车辕的未成年男子也很难逃过一劫。这一次虽是为了报复,也没有做亏本买卖的道理,在边城进得迅速,烧杀抢掠一空,分派一部分人马先期押送俘获北还,再整军前进。

钱将军先跳下马来,喝道:“谢安抚使奉命前来整顿防务,尔等休要阻道。看你正在壮年,何不投军杀敌报国?”

谢麟也从马上下来:“不要吓他,你且起来,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读过书的人?”

“是,”书生抬起头来,泪水将脸上的灰土冲得一道一道的,声音哽咽,“读书,嗝,什么用也没有,嗝!”

谢麟道:“给他一匹马,让他跟来吧。”

有个读书识字的当地人是有利于摸清情况的,读书识字的人将事情描述清楚有逻辑的概率会更高一些。

书生浑浑噩噩地爬上马,江先生引马上前来与他说话,问了他的姓名籍贯等等,将他来历套了出来。这书姓黄名蟠,就是本地人,前些日子此地虽是边陲却还不是与魏国紧邻之处,乡人虽知有些危险毕竟故土难离,并没有设法内迁,反而留在了这里。

后来魏军与官军拉锯,本城也只是在输送物资上吃紧些,并没有危险,且眼看官军似已站稳脚跟,黄家便更不想走了。直到半月之前,魏军来了。

黄蟠一家有个小地窖,一家子躲在里面,初时以为躲得过去。魏军一贯来去如风,虽然魏主也有扩充疆土的志向,且将国界向南推了不少,但是近来拉锯,魏军爱惜兵力且不擅守城,往往大肆劫掠一番便北归。

黄蟠本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将父母妻儿藏到地窖里,自己从外面锁上门,再翻墙进来也躲进地窖。不想魏军打劫也劫出经验来了,竟被一队人搜到了他的藏身之处,他倒有血性,抄起一根木棍与魏军搏斗,一回合,被对面一棍打了个满脸血,昏死过去了。等他醒过来,父母幼子都死了,妻子不知所踪,想来下场也……

他将父母与幼子的遗体拖到地窖,外面又响起了魏军的声音,魏军一直在搜索城内,连他家也被再次光顾过。他只得又躲了起来,靠一点点干饼冷水充饥。就在快要饿死的时候,魏军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