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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287)+番外

赵骞没有他这份“上进心”,却在琢磨:“恐怕政事堂数年之内要有大变动了。”

谢麟心中一紧:“如何变?”

“自然是与边事有关,如今水旱比往年又多了些,不大好说呀。芳臣也不必太忧心,无论什么时候,政事堂里终归还是需要能稳得住、有名望、有才干的年轻人的。”

谢麟低头寻思了一阵,道:“不知道北国当权者,是人人都如这魏九,还是有所不同呢?”

“芳臣是说?”

谢麟慢慢地点着桌面:“九王子其志不小,视万物如草芥,这样的人能容人吗?只要有权、有势、有财、有土、有产……有人,就少不了争斗。只盼朝廷不要将他们逼得太狠了,叫他们自己乱上一乱才好。”

赵骞一笑:“确实。历来胡虏内耗总是更惨烈一些。”哪家争权都不温柔,不过北国总是更血光淋漓一些,南面么,咳咳,更会装好人一点。

江先生不悦地道:“岂能寄希望于他人?学士不妨与计相多多相处,国家需要他那样的本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到史垣就容易想到史垣的学生了,江先生不经意地问道:“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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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正在接见娘家来人。

多福在赵氏身边多年,如今俨然心腹了。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坐在一张踏脚上,向程素素说:“李相公家的老翁翁病了,咱们娘子的意思,姐儿也去探探病才好。李相公不但照顾咱家,对姐儿也很关怀。老翁翁为了很好,又是咱们家大娘的娘家。”

李六年老,年轻时苦力劳作也伤身,亏得有个争气的儿子,名医名药养到了这把年纪。

程素素马上说:“应该的。这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去。”

多福将话传到了,又乞见一见谢绍兄妹俩:“回去也好向娘子说,娘子很想外孙的。”

程素素道:“探病不好带孩子去,再等等过,过几天我回城请安。”

多福起身敛衽,程素素道:“将那两个乱神带过来吧。”

小兄妹俩其实很乖,已经开始识字了。谢麟并不知道要怎么带孩子,自己幼时是不记得了的,但是自己回忆自己,总是带了无数的美化——像我这样的天才,小时候必是勤奋好学的,一定是这样的!我的儿女,必然优秀,一定像我这样的。既有这样的想法,谢麟比程素素还积极地给一双儿女早教。

目前看来倒也不曾让他失望,写字还早,识字却已经开始了。程素素给他们做了许多带图的识字卡片,两个每天认几个字,认完了就抡起卡片来开片,呃,对知识好像不太尊重的样子……

此时对着镖完了卡片,被带到多福面前的时候,又是落落大方的样子了。多福屈膝给他们行礼,面上笑吟吟的,且说且盯着他们看。二人毫不怯场,谢绍微后腿了两步,好使自己的脑袋不用仰得那么辛苦,口中沉重地道:“有劳你来,外祖母可好?”

多福很是惊奇地:“好,都好。”

谢绍认真地点点头:“很好。”

程素素笑得咬帕子:“这是跟谁学的?这么像模像样儿了?”

谢绍还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意思,看向母亲的眼神里写满了“你好幼稚”,将程素素引得来捏了捏他的小嫩脸。

多福看到了足够对赵氏讲的新料,满意地告退了。谢绍严肃地道:“娘,今天的字我们都认得了。”

“昨天的呢?还记得么?”谢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谢秀一转身便去扑他:“会的,会的,考我,考我。我考会了要带我玩,我要滑梯!”

很好,学习的动力找到了!游乐园是建不成了的,程素素却偷偷摸摸给他们打造了一架小滑梯,小到只有半个成人那么高,依旧令谢秀很喜欢。

谢麟掩住了九王子带来的不快,笑着接住了她:“好好好,考考考!”

谢绍冷不丁地吐出三个字:“玩玩玩。”

程素素笑得更厉害了,谢麟心道,九王子的消息还是迟一刻再同她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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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素素是带着满脑子的“卧槽!穿越必遇之北方游牧副本开启,对面BOSS脑洞比我还大”进了城。车里夹带了一个谢麟,李府也算得上是程素素半个娘家,至少李丞相在世的时候是得这么算的,谢麟作为程家女婿,往李府探病也是应该。

轻车熟路地去了李府,李府门前依旧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同车的小青咋舌:“啧啧,李相公好威风的,人这般多。”

程素素道:“平日里人没有这么多,这是有送礼探病的,咱们悄悄地过去,不要声张。”

“哎。”

悄悄地到了李府边门,往内递个帖子,程素素的车很快地被迎进了府内,引得一干不得其门而入的人交头接耳:“那是什么人?”程素素脸都没露,自也无人识得,众人猜了一回,又各自摇头叹息地散开,十分盼望自己能有让丞相收礼的好运。

程素素直入了后堂,李六卧病在床,室内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孙齐绕床前。李六还认得人,看到程素素十分欢喜,用含糊的语调说:“来啦,劳你们惦记啦,大老远从城外又跑进来。你们有事儿,不用来的。”

老人家说话慢,一句话花了三倍的时间才将将说完,程素素耐心听完:“想来就来了。”

李六吃力地抬眼看谢麟,缓缓地点头:“这孩子以后就靠你啦,要对她好呀。”

谢麟也微笑着答应了,又上前一步,道:“我给您看看脉相。”

虽是半路出家,他于医术上倒有些心得,摸了一回脉,面上不显,将李六枯瘦的手腕放回被子里,轻声道:“年老体衰,是需要静养的病。”这与所有大夫说的没有什么出入,李家老大无奈地道:“都这么说。”他还以为谢麟能看出点什么来,然后一帖药下去给老人家治个活蹦乱跳呢。

到底是,奢求了。

谢麟的心情颇为沉重,李丞相与他只作了简短的会面,询问了他对九王子的评价。谢麟也如实讲了:“北虏或有内乱。”

李丞相道:“不能指望他们自己死,他们死之前,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百姓了。”

谢麟道:“往这一条准备,总不会是多余的。”

李丞相点点头,意有所动。

出得相府,程素素便问谢麟:“你面色不大好,是过了病气了吗?”

“并没有,只是看着老人家卧床不起,有些感慨罢了。人一旦老了,便没有了尊严呐。”

不想过了数日,却又有消息,李六又挣扎着能起身了,程素素不免开心,直到自家孩子满了三周岁,眼看要出孝了,猛地接到了讣闻——李六去世了,李丞相上表丁忧。

第195章 可知有朕

没有多少人担心李丞相丁忧的问题。

丁忧是一个弹性很大的操作, 既可以丁忧, 也可以夺情,从皇帝与太子的表现来看,至尊父子挽留李丞相的可能性更大。即便让他丁忧了, 李丞相儿子一大把, 在中高层的都有, 侄子、孙子也有几个出仕了的,这些都是不用丁忧的。再者, 他的女婿程犀,官儿也做得有声有色, 上达天听。学生如史垣, 正在中枢。

值得担心的是李丞相这个人。

李六是对李丞相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这位养父一旦归西,李丞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挖去了一部分,那是真的伤心。毫无意外的, 李丞相病倒了。

程素素亦收到了讣闻, 来送讣闻的李家管事面带忧色, 程素素叫住了他:“不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吧?你的脸色很不对,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了?”

李家管事苦笑道:“娘子,这事须瞒不得娘子, 娘子到了咱们府上就知道了。咱们相公, 伤心得病倒啦。宫里派了三四起御医来, 吃了多少帖药, 都不见起色。”

程素素眉头一跳, 复低声问道:“我哥哥那里,送信了么?”岳父病了,可不是正在做着官的女婿放下手头正事着急赶回来的正当理由。媳妇儿的祖父死了要吊孝,也不是可以返京的理由。程犀可以请假,批不批,看上头的心情。不过程犀另有一个情况,他三年任满了,如果送信的腿脚快些,两下一凑,倒是能赶得上丧礼的尾巴。

管事恭敬地道:“已派了最精干的人过去。”

程素素心下稍安,打发走了报信的人,便开始准备素服。自己与谢麟是必去的,两人略商议了一下,将两个孩子也换上了素服,一并带了过去。

李府显得十分的热闹。亲朋而外,借吊唁来往李丞相那里露个脸的也不少。一位很好的老人死了,来来往往的大部分人却没有一丝真正的哀戚之情。他们的脸上挂着“悲伤”的表情,眼睛里却透着紧张、兴奋甚至是羡慕。李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蝼蚁,只因顺手养大了一个孩子,生荣死哀,朝廷给赠官给谥号,儿孙跟着显贵,自己也被养子奉养到这样的高寿。

何等的幸运!如何不羡慕?

这才是真正的喜丧。

程素素已听了不下三个人说“这李老翁真是个好命人”了,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暗火,脸也耷拉了下来。低声对谢麟道:“有好心才有好命,这些羡慕他的人,有几个能像老翁翁这般对待养子的?活该他们没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