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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155)+番外

高据心道,这先生对我真不坏,看来姐姐不会受气了?无论如何,只消我自个儿争气,娘和姐姐也就有面子。真个有什么差池,也能周旋一二了。

师生二人各怀鬼胎,江先生先请卢氏相伴高家母女,自带了高据拜见长期饭票——谢麟。继而携一家三口,去拜见管饭票的——程素素。皆是寒暄客套,江先生讲了自己对高据的安排:“每日清早,大门开时,叫他过来,晚饭前叫他回家。都从前门走,等会儿带他认认人,白天就跟在我身边,不叫他乱走。他的衣食,我来管待。”

高母有心说自家儿子衣食还是出得起的,又不敢在这场合里插话。略一犹豫,江先生已经将安排说完了。

谢麟与程素素对望一眼,江先生在谢家的供奉是顶尖儿的,养活一家人再带一个学生,绰绰有余。看来江先生打算将高据养熟的,自然要江先生自己去管。都说:“先生的学生,自然是先生来安排的。”

高据的姐姐就看程素素怎么安排了。

程素素道:“我又不曾亲自做过买卖,真个做了,还不如她们呢,能安排什么?看会干的人怎么讲。”

高据的姐姐单名一个英字,相貌清秀端正,面上还有一点点忧虑的痕迹,笑容却十分真诚:“不管瞒骗娘子,妾自幼只听过一些道理,归于田氏,襄理事务,并不曾做过大买卖。若给我些时日,先试试深浅,才敢说能做到什么样。说是买卖,卖油的与卖纸的门道不一样,卖布的又是另一种,放贷的更与这些不同……”

她说了这一串儿,猛然醒悟自己讲得是否太多太絮,惹人烦了。

程素素听得入迷,问道:“还有呢?”

“妾不是熟手,娘子要万无一失,恐怕要有明白人掌眼。小买卖,我倒做得。”说完,又是安心,又是担心。安心者,自己说得都是实话,担心者,是自己这样担不得大事,不知是否会否怒贵人。

程素素痛快地道:“成。这么着,你擅长做什么,且从小的做来。你们家不是有铺子么?我看你们经了官司,本钱也不多,缺多少本钱呢,我出。权作入股。”

高家三人都惊呆了,江先生在一旁抱着手乐。高母怕儿女说出什么惹怒人的话来,抢先道:“娘子,这……不是这样做的……”

官员不许经商,一种是找代理人,类似家仆。另一种则是商借官员的势力,官员不出本钱,入干股。高家早打算好了,将自家那点薄产先放一放,投到门下先卖苦力。不是妄自菲薄,要是入干股,高家这仨瓜俩枣,根本排不上号儿。不如就全心全意为东家服务,生意做大了,自己的名气也有了,到时候再考虑置自己一份产业的事儿。

当然,也有穷些的官家娘子,拿点自己的私房钱,或放贷,或与人合伙做小买卖。眼下谢麟这品级,还当着谢麟的面儿,怎么看都得是要收个会做买卖的门人。

这些,程素素与赵娘子她们混的时候都知道了,见高家实诚,也是高兴:“我知道,这些事儿,自有安排。咱们的事儿,你只管说,我这份子,你们接不接吧。总不能叫我白喜欢你们一回呀,是吧?谢先生?”

谢麟应声道:“娘子说的是。”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高据诧异地看了江先生一眼,江先生回了一个颇为自得的眼神。

高据将一切都咽到了肚子里。拜完山门,江先生便将他打后宅带了出来,将高家母女俩放在后面与程素素说话。与高据设想的不一样,江先生且不叫他在一旁捧书磨墨,而是将他带到了一处小院里。

小院子正房三间,西面是卧房,东面是书房。高据度其装饰,还道是谢麟小憩之处。心想,我是先生的学生,先生要为大官人做事,自然要我在一旁侍候,听一听、看一看、学一学。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也常说,书是读来的,事却是做来的,不能将读书代了做事,这先生真有些本事。

岂料江先生将他带到东间,捋须道:“这是为师的书房,这几个月,你先在这里读书!”

高据:……毛?!

江先生冷笑道:“看为师这屋子,看东翁待为师之礼遇,以为这些都是轻易得来的?自家不用功,做什么也做不好的!若是只知道那些偷梁换柱蝇营狗苟,只好一辈子做个小吏,可没有机会与豪杰论政的。哼!”

高据道:“老师,学生就是读书不好才……”

“你要读得好,我也不收你了呀,收你做什么?你好好的能读书做官,我要你学我的本事做幕僚,那不是阻人前程吗?我有这么缺德吗?”

“那……”

“你不知道那些官儿是怎么想的,会怎么说话,作的奏本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参赞机要啊?!啊?!这……也就是我们东翁,换个次点儿,你还得帮他润色本章哩!来,我瞧瞧你都学得怎么样了。”

高据:……卧槽……

来自江先生的打击还没有完,江先生道:“这几日先带你认认门儿,过几日衙门事忙,我得陪东翁出巡。你呢,就留在这里,每天读书,你等我回来,这些功课你过关了,再跟着我练手。”

高据: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江先生千叮万嘱:“记着,厚积,才能薄发!”戳戳封皮,“书要读不好,我只好教你点钱谷事,打发你去看仓库啦!走,带你认认人去。记着了,第一条,不要收钱讨情,现在你还做不了这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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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端起架子教学生不提,程素素与高英母女俩说得颇为投机。江先生对她们的论断颇准,这二人不是那等能出头挑大梁的先锋,却是肯卖力也有点见识不会拖后腿的辅助。对程素素而言,这就够了。

高英初时还怕程素素不开心,后来见她没有不喜,便想:许是江先生的面子,并不要我们能做什么大事,松松手指缝儿,给我们点活路罢了。

这么想,她就放宽了心,慢慢说:“家父在时曾说,中人之资,暴富者常有暴毙之忧。人不可无进取之心,也不能心存侥幸、焦躁冒进。正因如此,妾行事便有些绵软,少锐气。至于生而知之者,就不是我们能够领会的了。”暗示自家绝不会惹事儿。

程素素只是喜欢她肯做事,且不逆来顺受,也是想看看一个女人家能走多远,便不吝啬扶一把,自己也掺和一把。高英呢,看程素素也没有打人样的凶狠模样,又思忖是自己人,觉得有了靠山,踏实。

两下倒相处愉快。高英自有退回来的嫁妆,又有娘家的铺子,父亲旧友还未散尽,便拣回旧日买卖,预备先贩着布匹。程素素问明了本钱,命取了百贯钱钞与她,就不再过问了。高英兢兢业业,记好了账目,找旧仆伙计,收拾铺面,联系熟悉人附着进货。又从府衙讨了张名刺,以作通行之用。

过不几日,府县试开始,谢麟与江先生都忙,程素素便闲了下来。通判等也跟着谢麟在忙,娘子们便都闲了下来,又聚在一起听曲打牌。赵娘子有些焦虑,她女儿珍姐被她关在家里了,那丫头近来越发不服管教了,真是焦心。

程素素道:“怎么了?近来没听说有什么事吧?”

还是通判娘子猜着了赵娘子的心事,笑道:“估计是儿女的事儿,不到这个年纪,是很难体会的。”又说程素素,趁这个时候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不然到她们这个年纪,就是柴米油盐了。

大家一笑。

通判娘子便提到了高家的事等等,程素素是坚决不承认这是朝廷要整谁家,赵娘子也回过神来附和——下手最狠的是邹县令呢。几个重又说笑了起来,因高家,又提到了张氏,唏嘘一番。

赵娘子为显自己并不心虚,叹道:“这么大的家子散了,各奔东西,不再抱团了,恐怕要受气的。”

程素素便轻描淡写提了高英姐弟俩的事儿,几人都晓得田知礼被抓(传出来的风声却是他到高宅闹事,惊动了程素素,就亲自把人打了),赞一回程素素古道热肠,伸手相帮。也不说是看程素素的面子,只说等高英那里来了货,她们也要去买货的。

待放了榜,谢麟顺次往上奏本,先是邬州官员联名的那一本。继而是几件案子,接着是科考。一本一本往上递,让以为他平和做官,只是下去捞个资历的人假了眼。京城还未回过味儿来,谢麟便带着江先生去巡视了。

春耕做得怎么样了,不得巡么?

程素素呆在府衙,又或者与娘子们交际,或者翻看邸报等,接收来与京城亲友等往来的信件,拣要紧的按日发给谢麟。京城的信件里,以谢丞相的口气最为严厉,告诉谢麟,既然已经动手了,办不好就别回去了!程素素原样给谢麟发了过去。

三月三,与娘子们一道郊游,又说起准备避暑的事情。通判娘子她们,在最热的半个月里,会往山上小住。有的富户会在山间造别业,有的便是借寺观的房舍。通判娘子提醒程素素,要早作准备了。程素素早早屯了冰,倒是真没想到要出城避暑,不由踌躇。

赵娘子的主意,河东县查没了高家一些产业,正有在山间的避暑别业,反正还在手上,何不先住上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