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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131)+番外

张六娘话不少,却不显烦,盖因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又指那四十来岁的管家模样的人,姓胡,是原来的管事。精壮汉子是衙役的班头,衙里旁人都去迎知府给知府请安了,他是留守的。

二人问个安,也不往很往前凑,余者一声不吭,尺寸拿捏得极好,令程素素一时无法拒绝。便目视张富贵,张富贵心里也打着算盘,主人家曾与他吩咐过盘算,似这等买人、雇人的事,多是他这样的人跑腿,一路上也早拟好了腹稿。看一眼,也挑不出毛病来,只是这个男管事……

张富贵不动声色,略停了一下,才道:“娘子舟车劳顿,些许事情,交给小人就好。请卢妈妈奉娘子往上房收拾安置,咱们的箱笼、家什……”

话才说到一半,张六娘便有些为难地道:“房里一应家什都是全的,要再布置,恐怕得先搬出来。”

说着,小心窥着程素素的脸色,声音有些扭捏:“是不是要用小妇人等搬运呢?小妇人等,一把子粗使的力气还是有的。这府里的库房离正房略远些,要放家什,也须人手搬放。娘子放心,库房是新修的,墙壁很厚,地上也铺着青砖。干燥通风,冬暖夏凉,放绸缎、木器、纸张也不会霉坏。”

谢麟与程素素出行,行李也不曾少带,谢麟的书籍,程素素的细软,又携了不少箱笼。程素素还命人捎了半石胡椒。此时天已算不得很早,且家下还未曾用饭,若是将家俱等都搬出来再摆放,实比重新布置间空屋子要麻烦得多。不用这些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那张六娘等人委实周到,张六娘又小声说:“厨下已备好了饭食……”

程素素忽地一笑:“进去说话罢。”

一时到了正房,却见家俱都是新的,样式精巧,小青扶程素素在上首坐下,张六娘与张富贵都跟了进来,而胡管事等俱在二门外候着,乖巧得很,弄得张富贵心中不由升起些许竞争之意。

张六娘道:“不知大官人与大娘子的口味,厨下便只做了些本地特色菜肴,大娘子先勉强垫垫?”

程素素坐在圈椅里,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摆手道:“不忙,先说说这个王员外?”

张六娘脸上堆笑:“是。王员外住在下面县里,正想往城里搬……”说是员外,实则是靠经商发的家,经商有钱便要买地,否则便觉得少了点什么。买完了地,便觉得“经商”不大雅观,更想往风雅上靠一靠。

就是要找个靠山咯?

张六娘等人还随身带着身契,上面盖着鲜红的朱砂印,正正经经过了官府的手续。一只匣子,装着十四张契纸。

程素素一点头,道:“知道了。”

张六娘试探地:“那,小妇人叫厨下传了膳来?”

程素素一挑眉:“这些,你拿走。”小青麻利地将装身契的匣子一盖,捧给了张六娘。

张六娘十分震惊,旋即哭丧着脸道:“要是大娘子不收小妇人等,王员外以为小妇人等无能,小妇人怕要遭罪了,万望娘子垂怜,许小妇人等侍奉……”说着竟真的哭了起来。

程素素心底翻了个白眼,要雇人她不会自己雇么?自己雇的,哪怕看走了眼,也是自己扛。不明不白,就接受了陌生人安插过来的人,她还没那么傻。何况,还跟江先生有约定呢,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破坏这个约定。

是以在卢氏有些同情的目光里,程素素道:“你怕那个王什么?就要我照他的意思办?富贵,请他们走罢!”

自己心里也犯嘀咕,若这些仆人是王员外雇买来的,则班头又是怎么回事?又示意张富贵,让那个班头到前衙去老实当差:“我一介妇人,管不得前衙的事情,他一个班头,没有差遣还是好好在前面当差的好。”

张六娘啜泣着,也不耍赖放刁,只是怯怯地抱着匣子,倒退着出去了。

卢氏低声问道:“娘子,这是为什么呀?”

程素素道:“我总觉得不大得劲儿,奇怪……”

“那饭?”

程素素默,过了一阵儿,才说:“三娘,你亲自去厨下看看吧。”卢氏带着两个丫头,往厨下去了。小青便问:“那咱们的家什?”

程素素道:“先用饭罢,用过了再说。”命将行李先不要往院子里放,也不要堵门堵道,以免调整搬运时不方便。

卢氏还未从厨房回来,张富贵便匆匆来了,递来了一张帖子——却是那位王员外亲自来了。

王员外说话很有套路,托张富贵转了句话:“府上箱笼颇多,露地里放着由人打量未免不妥,便是大官人大娘子清廉,不肯收小人的孝敬,由小人命下人相帮出些力,却不伤廉。”

程素素略一思索,也不知邬州具体情状,不好一来便油盐不进。用几个人,倒也无妨,便命张富贵取了几吊钱,权作酬劳。除开自己与谢麟现在用的随身之物,余者先往库房里摆外,等歇息一晚,再重新布置。

程素素使张富贵跟着搬放行李,她自己却看新居卧室,思索着如何布置。家俱样式不错,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直到伸手拍了拍床:“被卧还是用咱们自己的……”

才猛然发现,这家具样子是不错了,入手却颇轻,并不是好木头,还做得挺单薄。终于晓得哪里不对了!不但床铺,刚才坐的椅子也是,又看了看桌凳箱柜,这是淘宝爆款!不是高订,它是高仿吧?

程素素心下有些恼了,给廉价的还不如不给呢!忽然又觉得违和,如果是要巴结新官,可不该呀!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刚到邬州时遇到的热情,都与这家俱画风不符。

命采莲去找张富贵,使他问问,这家俱是哪里来的。

张富贵很快就来了,额上还沁着点汗。程素素先关切了一下他累着了,张富贵道:“小人并不曾累着,只是有些挤,好告诉娘子,那头夹道有些窄,他们手脚倒还勤快,做活也妥贴,要是咱们家雇人买人,能雇到这样的,已是不错啦。没有一个躲懒的,小人都凑不上前去……”

正说话间,却见卢氏急匆匆跑了来:“娘子,娘子如何使人将咱家家什搬出府去了?”

程素素霍然起身:“什么?”

第90章 歹人头领

谢麟一点也不担心程素素会应付不了府衙的事情,在京城的时候, 相府后宅可比这里复杂, 程素素一样做得周到。如今到了邬州, 府衙就她最大,说一不二, 身边又有仆妇听差遣, 确乎没有什么问题了。

是以谢麟也就放下心来, 风度翩翩地与本地士绅周旋,推杯换盏, 间或论两句诗,好不快活。令士绅们比较遗憾的是,依红偎翠是没有了的。似这等酒宴,多半有美姬歌舞,顶好是席间能有佳作,当场令歌女唱将出来。若这美人爱才子,才子爱佳人,再谱出一段佳话来, 那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

无奈谢麟诗词作随手作了, 却不肯为邬州创这一段佳话。扼腕之余, 便不由猜测,这究竟是为何?纵是端方君子, 在这样的年纪上,有一些风流韵事,只要不误正事, 那也不值得说嘴不是?真个不近人情,固令人敬佩,却也会觉得不大好亲近呀……

正猜测间,却见一个衙役歪七扭八跑了过来,险些撞翻了临门的桌子。通判的脸沉了下来,放下手中酒盏,却不说话,自有一边侍立的班头等上来问话。

班头心里打鼓,他认得这来的是留守府衙的年轻番役。为了迎接新知府,纵是这等挨不上前头露脸差使的,也要穿戴整齐,可不该这慌乱的模样!想到番役是守府衙的,而知府的娘子是去府衙……班头就想昏过去了。万一知府家的娘子一到府衙就遇到不好的事儿,他可真不知道要如何搪塞了!

才出口斥道:“你这什么样儿……”

那番役就带着些哭腔,惊惶地道:“叔!杀、杀人啦!”他受惊不小,找到靠山了,声音不由大了起来。四下里士绅听了,很有些失手砸了酒盏、落了筷子的。

班头想压都压不住,只能恨恨地道:“你嚷什么?!谁死了?”

番役依旧哭丧着脸:“不、不认识的,是从后衙往外跑,还没跑到大街上,就给弄死了!死了好几个!”

谢麟听到“后衙” 二字,便上了心。在他下首一桌,江先生也听着了,恐他失态,忙示意张富贵看好他,自己却上来问这年轻番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番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儿,很是怯懦,结结巴巴地:“小、小的也、也不知、知、知道……就在前面坐、坐、坐着,忽听得吵、吵闹,就出来看一看……”

说到此时脸上血色顿失:“前、前头男男女女,搬搬,搬着东西,后头一群歹人追着要打杀,一个好俊俏的娘子,带、带好些人马,张弓搭箭将人射死了,有个婆子说是知府娘、娘子,我、我怕,就跑、跑过来了……”

一室安静,人人望向谢麟,仿佛找到了他不肯谱佳话的原因。谁家里有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他敢在外头风流快活?

江先生却不这么想,这娘子年轻气盛不假,却不是个会轻易办出格事的人。忙上来细问究竟,岂料这番役太年轻,乃是今年新来服徭役的,没见过这等凶残的案发现场,他给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