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子(10)

在流丹楼对面，即是花朝节里扎得最高最大，几与流丹楼平齐，极尽华美的“花楼之魁”。

在通体装饰锦缎、彩纱、鲜花，美轮美奂的花楼正中，则是三名真正的花魁娇娘，轻纱覆面，旋舞蹁跹，足系银铃腰肢袅娜，勾人心魄极了。

花朝盛节，街道车水马龙，酒楼门庭若市，当真满耳喧嚣，满目缭乱。

等到他们避开拥挤人流，终于进了早早定下的酒楼雅间，楚嫣还恍如梦里，整个人晕晕乎乎，未饮便醉了。

“……尝尝这个，流丹楼的香梨杏酥饮，你应该会喜欢。”

醇香沁甜的果饮拉回楚嫣神智。她眼睛发亮地捧着喝下整盏，低头便瞧见花梨大桌上摆得满当当的一堆佳肴。

“不知你现在爱吃什么，便都点了份。”

虚扶她坐下，卿霖笑着点点对面，“瞧，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花魁斗舞。”

这个雅间所在正对花楼中央，推窗即可见舞姿翩翩的花魁们，连她们足上的银铃声都隐约可闻。

这样的位置在今日可谓千金难求，因为这三位可是正儿八经的“花魁”——

即，自京都千百个娇艳花娘里艰难脱颖，后被鸨母们视作金元宝地捧到这座花楼上，完成晋升京都顶级名伶的最后一步的“花娘之魁”。

众所皆知，花朝节是全京都的盛事，亦是所有风月地的一次狂欢。

早在曼春楼时，他们亦不止一次瞧见那些楼子里的姑娘，为争一个登花楼的机会尔虞我诈手段百出，有你没我的气势跟后宫妃子争龙宠也差不多了。

所以说，把看花魁斗舞当成人生最大愿望的，其实是十一岁前的楚嫣——概因这等场面少儿不宜，家人越阻止，她便越想要一睹究竟。

……然后，这会的楚嫣就对着花魁们看直了眼，连满桌好吃的都顾不上了。

旁边的卿霖纵容以对，今日如何，全由着大寿星的心意。

等到午时快至，花魁们舞姿越快，掀起底下人群阵阵欢呼，再以一个下腰，香汗淋漓地顿止在高.潮。

周遭随之一静。街上楼里，所有人屏息遥望着花楼之上，心知最精彩的部分就要到来了。

第14章 十三

十三

万籁俱静。便见高大花楼上，其中一位花魁为另两位款款拱卫出，娇柔掩面，抬眸便对满街观众抛了个绵绵媚眼。

底下男人们轰然起哄。楼对面的楚嫣亦被这眼电得一激灵。

其后她杏眸圆睁，眼见着那名最前方的花魁自背后取出一只镂空玲珑球，水袖一扬用力掷出，鲜红绣带翩跹似蝶，放慢似的落进仰首的人群之中。

“抢花球啦——”

暂停的世界瞬间活转。无数只手臂争先恐后地去抢花球，惊呼、嬉笑、尖叫声一时此起彼伏。

不觉探出大半身子的楚嫣目光紧追那抹鲜红，直到盯着它被一高壮男子跃身捉进怀里，才和人群一起情不自禁叹息。

“那人真是幸运啊。”

花魁们中场休息，街上人头略散开，上面的楚嫣却还沉浸在方才气氛里，由衷羡慕着那个夺得第一枚花球的幸运儿。

要知道，昔日她和闺中小姐妹，每年能就花朝节的花球归属议论上一整月呢。

若得到花球的恰是个俊后生，就更不得了了，姐姐们还要撇开她偷偷聚头，捧着红脸蛋吃吃笑谈着她们的小秘密。

满腹感慨的楚嫣没发觉雅间外登登接近的脚步声。

直到不知何时开了门，走回来的卿霖将一枚鲜红滚圆的眼熟花球递到她眼下，她下意识接过，蒙头蒙脑望着含笑而立的他。

卿霖：“听你说起过想要这个，今日本打算在楼下带你亲自去抢的。可惜出了刺客，为安全计只能派人抢了送你了，可不要嫌弃。”

恰好，街上遥遥传来孩童的笑闹。他们在唱那首妇孺皆知的花朝节童谣：

‘赏花楼，接花球，上了花轿不用愁；看花朝，过花朝，朝朝都是好时候！……’

*

楚嫣听着童谣，对面前人轻轻摇头，再点头，伴随璀璨的一笑。

她将花球珍重放在桌边，一面注意着花楼动静，一面用目光在屋里寻找着何物。

最后她选定束着帘幔的长长系带，带点粗鲁扯下，绕在手上试了试感觉。

此时，对面第二名花魁也迈到了楼边。不同于上位，她绣足轻踢，第二枚绣球便如系了线般在她身周轻盈跃动，起起落落牵引人群的视线焦点。

“砰”，笃实的一声轻响，伴随花魁广袖里的花瓣纷扬，众人登时眼迷花乱、熏熏然分不清南北。

同时，几乎谁也没发现自花楼对面的窗口细长影子一闪而过，灵蛇般悄悄勾走了那枚飞扬落下的红色花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