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年(2)

杨梅大魏同萝两岁，已经十四岁，看势头不对，忙忙息战住手，上来拉她，“哎哎，怎么生气了！不扔就是了。”

魏同萝不理，嘟着嘴朝外面走。

魏康严的好兴致被搅断，嚷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每次我们摔跟头，你笑的声音最大！被围攻，你出的力不少，凭什么不让我们玩！”

魏同萝更生气，也不言语，只把泥巴踩得啪啪响来表达不满。

杨梅没法子，抓起泥巴朝魏康严脸上扔过去，其他人一看有玩头，纷纷来助力。

同萝看魏康严那满嘴泥巴样，一个没憋住，笑起来，一群人又换过脸来羞她，“哭哭笑笑，□□尿尿！”

正是时，听到阿梁声音，“杨平慰考了第一名！”

魏同萝脑袋一懵——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魏同萝待杨平慰与旁人不一样，别说同他讲话、碰面，哪怕只听到杨平慰的名字，也似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嗡嗡作响。又像被人抽了一嘴巴子，脸火辣辣地烧疼。呼吸不畅。心，还有心，平时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个时候也跳出来加功，扑通扑通，一次比一次烈，感觉已弹至嗓口，难过极了。

不晓得自己怎会得上这种病。

就好像腮腺炎，别人都没有。

同萝忙低下头，按住心口，怕别人看出异样。

杨梅哇了一声，“真厉害！”

“喊啥，不就一破考试！”

这是些愚昧无知的人。

杨梅看不过眼，解释道，“他那是中招考试，要去县里考，很难的。走的那一早上，一二年级都要夹道欢送他们。”

几个女孩子已经掩口惊呼，男孩子仍不屑，“去天上考，也还就是考试！”

“多大了，还学野猴子！玩泥巴？谁打的头，谁打的头！”

阿梁妈突然冒出来，拎着烧火棍吼，一群人嚷道，“不好！”

啊呀呀四散开去。

风一吹，脸烫之症消解，心的泵动声也不那么剧烈。

好多了。

同萝慢下来，那种第一名的好事情，要不要去祝贺他？

不不不，别人会讲闲话。

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同萝有些心虚，藏在门口秸秆垛后面，整理心情，直到可以装作什么病也没有，才回家去。

第2章 二

门口一地烟头。

同萝将烟头踢一边去。

魏家是杨湾村的牌场子。你这边还端着碗吃饭，那边已经在催三缺一。

魏同萝觉得，这辈子，不会再有比三缺一更讨厌的东西了。

但是，又不用做农活，刨去吃饭睡觉，一日有十五个小时没有事情做，魏建昌四十八岁，不搓麻将，你让他去看书、考大学？笑掉大牙。

所以，学历高一些，好处即是无聊时候，可以不去吃喝嫖赌。

看一看书啦，读一读报啦，听一听肖邦啦，能够从中获益，也没人笑话。

也奇怪，人们总觉得酒是仇敌，书却是朋友——文化人绝对不能流氓起来。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同萝伸头进去看。

天，杨平慰父亲坐在她家堂屋！对面是她爹。主席望着他俩。——村子里，家家户户堂屋正中都挂一幅主席像。因为司空见惯，也未想为什么。

待同萝日后长大，发现人们为了钱，为了利，无信义，做尽坏事，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主席像挂在那里，大抵是敬告群众，主席正盯着你们，莫做缺德事。主席是老一辈人的信仰与精神动力。

其后，发生一些事情，中国人的精神依靠被硬生生抽走。

作为弥补，学生作业本封面始终是是戴着耳朵帽的雷锋；语文书上，焦裕录、邱少云、黄继光次序出现。

这几年，有人开始恶搞这些人物，以科学道理将人物、事迹肢解，分析其不可能性、不真实性。一方面凸显出国家给予的信仰不牢靠，另一方面，这个社会普遍没有信仰，没有精神力量，人们只信钱，钱生钱，钱生权，钱生万物。

屠呦呦女士讲，“我始终相信主席说的，中医药是座大宝库。”

你信什么？

民间自发组织帝吧fb出征，十数万国人下载□□翻防火墙，在三立新闻、苹果日报、□□的Facebook帐号中评论，内容有社会主义荣辱观、义勇军进行曲、五星红旗、七子之歌之台湾、九寨沟等等，对方不堪数万类同评论，随后关闭评论功能。人们将其等同于戊戌变法、洋务运动、五四运动。细究起来，确实，皆是声明己方主张，有庞大参与人员，有相应的组织、纪律，有明确的反对目标，当然可以并列。

但由此更可以看出，学生没识别能力，也不愿识别，发展还是倒退，全看领路人。领路人引得好，全民听，一切好说，中国继续中高速发展。否则，现在这些学生，不必放牛羊、洗衣裳，日子平淡幸福，不想学习时，生怕事情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