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年(10)

那妇人遇了熟人，牵起手寒暄，笑声更如槌击铜锣。

“好巧！”

“巧啊，在这里做什么?”

“做些好事。”

“又是哪家的？”

这媒婆倒是职业的，一讲“好事”，局外人竟立时晓得是保媒拉纤的。

“东坡村潘家村。”

“你说一说我倒可能认识。”

“村东头第一家，男的叫潘五。”

“知道，他家女人的厉害是出了名的。家里有一儿一女，都不小了。”

“是啊，儿子本说曹岗的王家女儿，也是泼辣主，都快结婚了，又分了。”

是了，表哥原有女友，是邻居王大娘的娘家侄女。两人一同在外打工，听说三天两头吵架。眼看村子里有几个男孩子相继奉子成婚，姑姑逗别家孙子时，言语间常怨表哥没用。这次又分手，听说是女方有了新欢，被逮个正着。

“婆婆媳妇都泼，那不天天唱大戏。”

笑声几刺穿耳膜。

“那家的女儿漂亮。”

“漂亮是漂亮，眼也高，二十四岁还没许下人，”那妇人颌指厕所，“也是在外面打工，这次专门回来相亲，已经相了好几个，我说的这个，条件不错，肯定配得起她，但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二十四岁，在外面也不算大；在家就不行了。”

“她总不能一辈子在外面打工，总要回来，再大些，只能找离婚的了。”

“可不是，再者说了，女儿是大的，姐姐不出嫁，弟弟怎么娶亲。姐姐出嫁后，弟弟结婚时也能多帮衬些。”

贞表姐出去了一个钟即回来，攒紧了眉，一语也不发；姑姑嫌她回来得太早，面色不佳。

回程中，大家皆不言语，同萝不敢妄动，手里的麦芽糖不敢往嘴里送，直攥得手心冒汗。

僵局由姑姑打破，“今天见这个怎么样？”

贞表姐将头别至一边，“不怎么样。”

姑姑忽地将手中的一袋子苹果摔在地上，其中一枚正正砸在同萝脚背，同萝疼的龇牙，眼泪生生逼将回去，但也不敢动。

甫到家，村子里的两个泥瓦匠，即来帮忙修院墙。

百无聊赖，魏同萝站在一旁看。

第7章 七

泥瓦匠一个年轻，一个老。

天渐黑了下去。

年轻的是徒弟，叫建安，毛手毛脚，精力旺盛，干活不利落，嘴巴却自始至终没停过。

魏同萝喜欢这种人，

他追着师傅问，“一个月前开始，梁庄村开始闹鬼。说晚间出门的人，都被附过身，伯，你信不信这事?”

师傅不搭理他。

他自语，“不信是不信，可自小听家里老人讲得玄玄乎乎。家里小孩子哭闹，真真叫一叫就好了。王妈活着的时候，家里借了王妈一个碗，忽然有一天，那个碗无缘无故漏水，真的，完全没有烂的地方，但一装水就漏，我奶骂了王妈两声，碗忽然就不漏水了。”

同萝怕，但又想听，搬了凳子坐在一旁。

师傅开口，“我亲眼见过我外婆被附身。是村里的一个老太太，死的时候，没见儿子最后一面，附到我外婆身上，去见儿子。我外婆被附身后，完全变成那个老太太的神态、声音，家里谁也不认，直往那家跑去找儿子。见了面，抱着就是一通哭说。一说死后钱不够花，二说里面又黑又暗想回来。整个村子都惊动了，都围着看。他们抱着哭，我外公可是很清晰，看势不对，忙去旁边的东坑村找林家老头。林家老头听后拍手道坏了，“她肯定是被附身了，这段时间有没有半夜出门?”

“有啊，昨天去闺女家，天全黑才回来，”说到这儿，外公一拍脑袋，“那曹姑娘的坟就在那条路上。”

林家老头收拾收拾马上跟外公到那家去，外婆已不是外公走时候的模样，这会儿难受得不得了，一口气没缓上来，差些死去。

林家老头说，“这人要占你老婆身子！”

外公一听，这还得了，让林家老头赶紧施法，“快把她赶出去！”

那一家的儿子不让赶，一个劲儿拦，我外公家族大，把那家儿子拖到一边，头按在地上用脚踩着，教他动弹不得。

外婆的劲儿忽然大起来，四个大男人都拉不住她；后来又上来七八个男人才制住她。

那些人按住外婆，由林家老头拿特制的驱鬼鞭子朝外婆身上使劲儿抽，打了几十鞭子，外婆身上已经皮开肉绽，但声音还是那个老太太的。

林家老头站在一边喘气喝水，说，“不行，这个鬼难缠，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然后寻了附身的那个老太太的老伴，陪着躺了一会儿才还转。”

两个人越听越觉惊恐，捋着胳膊倒抽冷气。可师傅忽然定住，笑容僵死脸上，眼睛圆睁，直直盯住他二人的右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