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桃罐头(8)

家里满是年夜饭的香气热气，驱走了冬日苦寒。

“元宝，你认识大虎吗？”伴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预计，元宝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听不到我的问话。

她抬头，停下了咀嚼，将嘴里一大口白饭咽下，似乎对我的问题很感兴趣。

“是小野姐姐的宠物啊！以前她很喜欢的！”

宠物？我早该想到，李野看起来就没什么朋友的样子，应该也就只有宠物能带给她一些美好的回忆了吧？

元宝像是点燃了芯捻的烟花，绽放开来，滔滔不绝。

“也是过年的时候啊，爸爸你当时好晚都没回家，小野姐姐的外婆不是去打麻将了吗？她带我去她房间玩，就看见大虎了。是小野姐姐救的一只小老鼠，她还说要趁着过年去偷腊肉给大虎吃。不过后来，她外婆回去就把大虎打死了。还好小野姐姐看起来也没有伤心，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呢！”

我瞬间对自己精心烧的排骨胃口全无，脑子里满是肮脏龌龊的老鼠，拖着带泥水的粉红细长尾，用泛贼光的胡须四处试探人类对侵略者的底线。

无人注意到我刻意掩饰的干呕，元宝被电视机里的小品吸引，笑的咯咯停不下来，就连手上的鸡爪也顾不上啃了。

我不甘心，继续打听，“元宝，你和...小野，之前见面都做什么了？”

“也没有什么，就随便聊聊天啊。小野姐姐也不追星，就说我有不懂的功课可以问她。”她盘腿陷进沙发里，眼睛还是无法从电视屏幕移开，“她说她一般不住在学校宿舍，对了，还有她外婆去世好多年了，她也不住在家里，都是自己租房子，所以她只能来咱们家玩，让我不要找她。”

“然后呢？”

“我们就看电影了啊！小野姐姐那天吃饱了，也不在咱们家吃东西。”元宝就好像当年检查作业的我，只想快速打发，让我自讨没趣。

头一次感觉假期是这样的漫长，我习惯了，闲下来便草木皆兵，自讨苦吃。再上班，我只觉得已经经历了百年。我浑浑噩噩，兢兢业业，元宝再开学，我做没有电池的玩偶。

又是一年春雨季，天上密布的阴云太软，兜不住水，倾洒而下，磅礴大雨。四周寂寂，只剩风雨声环绕着光洁的白墙穿梭。

我被魂魄缠身，鬼迷心窍，耳鸣中又听见了那句“抑郁症吗？”

如果一个人，生而为人，百年都只为了生计和别人而奔波劳碌，那么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这个人，到死才开始遗憾，自己一辈子也没有疯狂过一次，那么他真的算活过这一生吗？

男人沉默的呼吸总是能咽进一连串的心事，独自在密闭空间吸烟，是想给心事加作料，换一个好些的口味。掐灭再无价值的烟蒂，我打开了电脑浏览器页面，准备直面自己内心最恐惧的画面。

一篇篇新闻报道走马观花而过，我甚至登进了树才大学的官方界面，依旧搜寻无果，几个小时过去，我始终没有找到关于女大学生自杀的任何标题。即便有几个意外的帖子，点开来看，也不是李野。

就连自己都是后知后觉，我已渐渐挺直后背。从心里学的角度讲，原先一手抱臂，弓腰含胸的动作，是一种强烈心虚，自我保护的姿势。

而我现在隐藏在眼底，一闪而过的的东西，叫光，是每个人看见希望时，都会出现的一抹光。

第9章 第九章

“陈医生，还不下班？”助理换下白大褂，来办公室取雨伞。她男朋友算着下班时间来接她。

看她补了妆，在雨天红光满面，我确信自己的推测不会有过分偏差。

“哎？陈医生！”她扫到了我没有关闭的电脑屏幕，我只觉得语调阴阳怪气，“您可真尽责。”

搜索栏还保留着宋体的“李野”二字。我被扒了个精光，她连最后一丝底裤也不留给我。明天我该如何来上班？我已完全理解李野预谋一场自杀的心。

“陈医生，她不是早就出院了吗？”

五雷轰顶，我好像抓到了世界末日最后一张船票！

“李野？住过院？”可能刚才是烟抽凶了，这会嗓子干的很，好像被什么哽住，出声困难。“我什么时候给她开过住院？”

助理不敢相信的看我，她看我的病人也没有用过这样的神情。

“不是咱们科的啊！陈医生，你说的是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是！”一定是她，我不相信还会有另一个女孩，还会摊上“李野”这个泯灭人性的名字。

“哦，是刘医生他们科的，已经出院很久了。她也在咱们科看过病？”

刘医生？我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还是时间过去太久，职位变动，我却一无所知？刘医生其实早已从HIV科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