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本闲凉(243)+番外

薛况看着薛迟,没有说话。

但他最终没有忤逆孙氏的言语,只点了点头,也不与这几个对自己来说还透着些陌生的孩子说话,便从中堂走了出来。

蔡修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这些年将军府内的格局没什么变化,他略略一回忆,都还认得路。

一路从中堂向后宅中走,绕了一段远路经过已然有些破败的演武堂,道中遇到的所有丫鬟下人都用一种好奇又崇敬的目光看着他。

薛况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只是他脚下并没有半点的停顿,只是慢慢行走,保持着一种始终如一的速度,经过了花园,经过了东院,也经过了冬日里冷寂一片的游廊……

最终停步在祠堂前。

小小的一间院落,细雪铺满,一推开门就能瞧见里面昏昏的烛火。

这是薛氏一门的祖祠。

薛况负着手,从门外走了进去,一步一步,原本藏在阴影里模糊的那些牌位都变得清晰起来。

父亲薛远,二叔薛还。

还有他那一位曾经意气风发、征战沙场的大哥,薛冷。

香案上点着香烛,想是除夕夜有人拜祭过。

他只走上前去,从旁边的香筒里取了三根线香并成一炷,凑到火上点燃了,然后躬身下拜,再将其插i入洒落着灰烬的炉中。

满屋都是死沉沉、冷寂寂的香息。

薛况看了那慢慢燃着的香许久,也看了这满屋静默不语的牌位许久,才慢慢向外面吩咐了一声:“派人去请大公子回来,我要见他。”

第182章 坦诚

“……所以当初,才会与我父亲闹翻,然后才顺势遇见了你,收薛迟为学生,娶你为妻。”

对顾觉非来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他从故事的开头讲起,将这些年来的辛酸苦辣,一点一点地掰碎了,讲给陆锦惜听。

从天刚亮,讲到天大亮。

雪白的窗纸上透出了明光,屋里燃着的烛火却没人去管,已然快燃到尽头。

陆锦惜注视着他,只觉得恍惚。

这是顾觉非第一次对她提起他少年与青年时的种种,从意气风发到满怀激愤,从光明磊落到不择手段……

年少时,他是誉满京华的天才;后来游走四方,他是广为传扬的翩翩公子。

仁善,温和,卓有才华。

可是那一年的水灾,那一年的饥荒,那一年的时疫,如同凭空伸出的一只利爪,将盛世虚伪的画皮撕扯开来,让他看到繁荣下腐朽的血肉,千疮百孔!

改变,便从那时开始。

他不再是世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不再是同伴眼中的温和君子,甚至不再是父亲眼中的孝顺儿子……

他成了知情者眼中的妖魔,不知情者眼中的沦落人。

雨夜含怒出走,雪翠顶一隐不出,是他为看不透真相的愚昧世人所苦的六年整;金銮殿上逼婚求娶,从此凌厉狠辣,官拜一品,是他在雁翅山再见薛况后厉兵秣马的三年半。

一晃小十年啊。

光阴本已将这些旧事掩埋,连那些暗伤都藏在了时间的缝隙里,轻易不为人发觉。

可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薛况归来!

等到了,所有隐藏的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的这一天,所有蒙受的不白之冤终将被雪洗的这一天!

“所以,若他当年死在了含山关,我就是背后害死他的那个罪魁祸首。我本该是你的杀夫仇人,薛迟的杀父仇人,也该是让你冷冷清清守寡近六年的幕后黑手。我最初接近你,除了喜欢,被吸引,也包藏了祸心。我要娶他的妻子,教他的儿子。若他活着,就教他为此痛,为此狂。他一手好计,离间了我与老太师,我便让他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粗粝的石头上磨过,磨出了血,浸润在那经年的伤口上,又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烬。

顾觉非一字一句,清晰而狠毒地说着。

他把最阴险最卑鄙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剖开,包括那可能有的不纯粹的心机与谋算。

没有人知道,“家”这一个字在顾觉非的心里有多重。他可以兼爱天下,却无法在这误会的洪流中,保全自己的小家。

从小教养他长大的父亲,罚他跪在祠堂,将他逐出家门。

薛况才是他眼中的忠烈,是他同僚留在世上的血脉,他相信薛况,却怀疑他。

怎能不恨?

又怎能不记仇?

顾觉非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最初驱使着他做这一切的动因,确有“仇恨”二字——

他有多痛,便要薛况感同身受。

只是并没有想到……

眸光微微闪烁,他轻轻地握紧了陆锦惜的手指,低垂下了眼帘,喉结上下滚动,终是低低道:“可我喜欢你,属意你,非你不娶,这是真的。”

陆锦惜察觉到了他指尖一点轻微的颤抖,只觉得自己听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故事,并且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似乎印证着自己最早看到那些记录着薛况战功时的猜测。

人侧卧在那榻上,她沉默了片刻。

目光是水一样地流转,最终问他:“你在怕什么?”

刚回来的时候,他开口对她说“别怕”,可那时候她只不过是觉得心里面很乱,一时无法判断出自己到底需要面临怎样一种棘手的场面,也无法预料前路究竟如何。

她是不惧怕的。

可此时此刻对她坦言了一切的顾觉非是怕的,她感觉得到。

在怕什么?

顾觉非也这般扪心自问,然后抬起了目光,直视着她,仿佛要这么一眼看进她心底最深处。

“我怕你是陆氏。”

“……”

落在旁人耳中,这或许是最莫名的一句话;可当它落在陆锦惜耳中时,便如那惊涛拍上堤岸,撞成一片一片的碎浪。

他果然是猜到了的。

陆锦惜回望他,终于凑过去亲吻他干裂而冰冷的嘴唇,然后微笑,也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袒露:“可我不是。”

第183章 惊爆京城

这算是什么呢?

也许是遇见了对的人,所以彼此一个眼神都能领会对方的心意,一切一切可能造成误会的琐碎都在彼此的智慧中轻易化解。

他们相互喜欢,也相互包容。

在听见她口中这四个字出来的时候,顾觉非一颗心便已经晃悠悠地落了地,可又是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她攥在了手心里。

他想自己是她的俘虏。

唇畔的笑容减去了寒冬的冰冷,添上几许轻柔的暖意。

“我守着你睡觉好不好?”

她躺着,他就侧坐在床榻边,为她盖好了被子,将她裹成了暖和的一团,然后亲吻她额头。

陆锦惜便觉得这时候的顾觉非身上,带着一种真诚又毫不作伪的欢愉,分明已位高权重,可她偏能看见一颗赤子之心。

一夜没睡,她的确困了。

当下便笑起来,乖觉地道一声“那我睡了”,便将双眼合上。

顾觉非在她身边守着,久久,直到听着她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是真的睡着了,才轻轻将她被角掖好,从屋里走了出去。

这时候,周遭丫鬟们的神情都已经不很对了。

但顾觉非没有看,只是站在了走廊下,喊了一声:“茶。”

屋里茶水常备。

他一喊,便立刻有丫鬟轻手轻脚将热茶端了上来。

顾觉非接过喝了一大口,强行将那一整夜的疲惫往下压下,然后才看向早已在外面候久的孟济:“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没有什么。”

孟济是一早就来了,只是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自家公子还有话要跟夫人说,所以即便十万火急也不敢进去打扰。

“他回府之后,只让蔡修派人找了薛廷之回去。”

“薛廷之?”

那个所谓的胡姬所生的庶子?

顾觉非眼底阴霾一闪而过,却是轻飘飘、冷森森地笑了一声,问道:“这个人查了好几天了,还没消息吗?”

“正要跟您说呢,有些眉目……”

孟济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只是提起来的时候,他面上的神色都忍不住添了几分诡秘。

当下,只凑上前去,附在他身侧耳语了几句。

那低低的话音落时,便是连顾觉非这等历尽了沉浮、亲自做过不少大事的人,都不由得瞳孔一缩!

顷刻间出涌的,竟是紧绷的危险与震荡!

他端着茶盏的手都不由的抖了那么一下,里面热热的茶水溅了出来,烫红了他的手指。

顾觉非垂眸看了一眼,双目却明亮得不可逼视。

“这就有点看头了……”

“是真是假暂还不知,只是个中细节实在让人怀疑。”孟济不敢将话说死了,但凭直觉真不敢相信所谓的“胡姬所出”这种鬼话,“大人,如今薛况携功还朝,我们要如何应对?”

“不急,你找人去请季恒方少行他们,来府上一趟。”

顾觉非一伸手,将那茶盏递了出去,便直接抬步往孤窗小筑那边走,一面走一面说。

“路上小心,注意掩人耳目,不要被人发现。尤其是,不要被宫里的人发现。”

“是。”

孟济知道轻重,应了一声,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

昨夜的事情,有门路的人早就知道了。

但一直等到今日大年初一的中午,这一个消息才如狂风巨浪、雷霆闪电一般,席卷了京城,炸得满京城上上下下晕头转向。

上一篇:动画大师[未穿今] 下一篇:醉卧美人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