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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辞(29)

作者: 诗无茶 阅读记录

院中也是一座寝殿,规模同萧霁阳与太子住的那间相差不大,门口有人把守。亏得这些年偷跑出宫给她练出一身技巧,大晏的宫墙都管不住,何况现下这弹丸之地。三五两下便翻过墙头,跳进了后院。

萧霁阳走到正殿后方,里面正是红烛帐暖,被浪翻滚,娇喘连连,是有人在行欢好之事。她将窗柩推开一条小缝,直面此番巫山云雨,面不改色地打量殿内布置。

不错,同她今日住进的寝宫一模一样。

衣架上和地上散落着新郎服与另一套女子衣衫,也是大红喜色,不过比萧霁阳那一套稍暗一些,不难辨认是谁的衣服。

长舒只见萧霁阳嘴角勾出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冷笑,身上全无半分在大晏国都中,姜禹身前那个恣意任性的小公主的影子。

房中传出两声接连的娇淫喟叹之声,侍女很快在殿门传话。听得一声:

“太子,公主,时辰差不多了。”

殿后的人以一副不出所料的神色,放下窗柩,利索地按原路回了去。

东丽皇族,为保血统纯正,从不与外族结合,兄妹私通,母子乱伦,生下来的后代能健康活着的寥寥无几。从外邦娶回来的和亲公主,不过一张掩盖家族丑闻的遮羞布,进了这里,便永远处于控制之下,直到王死,她再带着这样惊天的秘密与王陪葬。

再回寝宫,靠在门口立柱边的侍女似是还在熟睡,长舒却认出,这是死了一些时候了。

萧霁阳进房,一阵窸窣响动,才换回嫁衣,东丽太子便进了院门。

里面传来三两句低语,烛火熄灭,新婚之夜就这么荒唐地过去了。

细雨方歇,长舒站在院内一扇巨大的芭蕉叶下,鼻尖钻入丝丝草木清香,还有……妖气。

东丽皇族伦理失秩,将代代娶回来的王后视作祭物,视作花瓶。原本满怀希冀跋涉远嫁而来,旷日积晷过后,面对的却是桩桩件件怪事表象下的腌臜真相。此后半生,直至葬死,东丽的王后都将带着解不开的怨气与恐惧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之中。

怨气聚积处易生罗刹,而罗刹鸟妖,乃世间身怀煞气之最。

长舒突然想起,他在来到人界之前,查了大晏近十年的史册,有记载霁阳长公主从东丽回来初时,形容枯槁,双目失明,但不出半月,竟得神医相助,视物清楚如初。

罗刹鸟,最喜不过食人双目。

长舒闭目,凝神感知,此处妖气极为浅淡,想来那只妖还没到可以化形的地步。东丽于轩德元年灭国,不知这三年间发生了何事,能让这个地方毫无修为的一只罗刹鸟妖吸尽郁结的煞气,从而化形伤人。

宫中众人对萧霁阳的态度是逐渐暴露的。

初时还当她不知内情,从上到下大抵都愿意装装样子,毕恭毕敬尊她一声“王妃”,吃穿用度也按王妃的规制来操办。

日子久了,太子同公主的情事初现端倪,他们发现她还是一如既往对谁都礼待如宾,将大晏大国的王室风范拿捏得恰如其分。

以至真相原形毕露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她一直以来都在装聋作哑,端着那副雍和粹纯的姿态,是在暗暗羞辱他们。笑他们小国就是小国,短见薄识,拈轻怕重,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大晏在战场上丢失的尊严面子,竟在后宫之中被那个写进条款的四公主挣了回来。

长舒走马观花看着萧霁阳在这里的举止言行,那些在大晏她从未恪守过的条训宫规,那些她向来瞧不起的王公贵族的吹毛求疵,在东丽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刁难和虐待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起先是撤了宫内所有的下人,反正太子从不在此留宿,以往还会来走走过场,无声撕破脸后就再没来过。

萧霁阳便是在这时候学会了洗衣服。

然后连定点送饭也没人了。

没米没饭,她这次连想学都没东西来学。于是她学会在夜深人静之后偷溜去御膳司找吃的。

后来被人发现御膳司的东西在变少,他们便把好饭好菜藏起来,天天给她留一碗剩饭。

她也无所谓,世上的食物只分两种,逸芳斋的桂花糕,和不是逸芳斋的桂花糕。她总得活着,活着等到姜禹来接她那一天,活着等到大晏的士兵打进东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她连殿门都进不去了。

那晚她从御膳司吃完东西回去,发现殿门被锁了。踹,踹不开,拍,拍不应,她走去别的殿,别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后半夜她走累了,天上下起瓢泼大雨,她打算走回御膳司睡一觉好了,结果御膳司的门也关了,只有马厩的门是开的。

她去马厩睡了一觉,第二天发了高烧,她第一次不愿意等了,心想,好啊,烧吧,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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