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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辞(26)

作者: 诗无茶 阅读记录

现下,隐姓埋名的昔日侯府世子跪在满身威压的皇子身后,听得头顶声声带着怒气的泠然质问:“我赐你一条命,叫你贴身保护她,你便是这样护的?”

面向殿门的人转身将寒芒似剑的目光投射到姜禹身上,长舒看清萧启面容之时,呼吸一滞。

轩德皇帝萧启,面容竟与容苍十分相似。

若是站得远些,甚至能到难以分辨二人的地步。

第24章

24

正待上前仔细查看,画面却跟着萧霁阳的记忆转走。

不知何许时候,看样子是事发后的第二天,萧霁阳令退下人,在屋檐下连连唤了几声,姜禹才出现。

“你怎么一天都没声儿了?叫你你也不答应我?”

萧霁阳想上前将姜禹拉进房中,对方却早有预料似的急忙退后一步。或许是从未见过姜禹这样,她连动作都没收,直直在原地怔住。

没由来的疏远让萧霁阳一下子委屈起来,嘴上佯怒道:“你什么意思?”

姜禹虽没动,蒙了面的半张脸也还是有显而易见的慌神,连交叉抱剑的双臂都不自觉地放下,有些手足无措地嗫嚅道:“我……”不知哪个动作拉扯到了背部,话没说出口,倒是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萧霁阳脸色骤然一变,紧张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姜禹还欲再退,被萧霁阳一把拉住。

“皇兄罚你了?”

“没有。”

“给我看看。”

“公主……”

“姜禹!”萧霁阳低喝,“要么我去问皇兄?”

“……”

房内,金丝楠木的圆桌上摆着高矮不一的药瓶,衣衫半解的暗卫端坐桌边,刺了黥面的脸颊苍白得血色全无,嘴中咬着一块白布,额上不断溢出豆大的冷汗,半张后背上是皮开肉绽的鞭痕,有的深可见骨。

萧霁阳抖着药瓶,每一次粉末倒进伤口都换来身前人压抑不住的丝丝吸气,直到凸立的肩胛骨疼得止不住颤抖,萧霁阳用着自己从未有过的缓和语气哄道:“再忍忍,姜禹,马上就好。”

包扎伤口时又是一次凌迟般的受刑,药粉被包扎布紧紧按进伤口,姜禹将口中白布吐出,咬住自己的舌头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待萧霁阳为他穿好衣衫,姜禹长长缓了一口气,漫长的折磨总算过去了。气还没舒过,身后兀地贴上一个有些莽撞的怀抱,撞在刚刚包扎完的后背上,疼得他又是一声闷哼。

萧霁阳两手环住姜禹的腰,偏头枕在他脊背上,终于在姜禹看不见的后方肆无忌惮哭了起来:“姜禹,咱们私奔吧。”

紧靠着的脊背突然僵住,抱着的人似是惊得连呼吸都停住了。

“我不想做公主,你带我逃吧。”萧霁阳说,“及笄礼未成,我还差一根笄簪。明年上巳节,你送我一根笄簪,我嫁给你。”

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阳春三月,本该一切回暖的时候,这几日却猝不及防来了一波倒春寒,窗柩中灌进一阵狂风,生生吹灭了本就点得不多的烛火,烛光一灭,姜禹才发现此时已是天黑了。

雨浓云雾重,遮得人间见不到半点月光,姜禹被这样抱了许久,夜色中连呼吸都与萧霁阳纠缠不清。

他差点就答应了。

一声“好”字不知在喉咙里滚了几百个来回,忐忑得一张嘴可能连心脏都要跟着一起跳出来,他悄悄估摸着自己腰间那双手的位置,就在覆上去的前一瞬,抵在自己背后的人发出一声轻笑,抱着他的双臂也放开了,吓得他六神无主地赶忙把手放下,连同那个“好”字也咽进了肚子。

萧霁阳甩着胳膊大步朝床边走去,揶揄道:“逗你呢。我可是大晏公主,这身份以后大有用处,我怎么会跟你私奔。”

桌边久无回音,萧霁阳又道:“怎么?是不是在腹诽我是个草包公主,根本没什么用啊?嘁,我告诉你,就因为是草包公主,才有用呢。”

草包公主,就算以后要扔,也没什么人心疼。

萧霁阳和衣而卧,倒在枕上,一翻身面向墙壁,闭眼道:“本宫乏了,你出去吧。”

身后不远处安静片刻,过后响起凳脚磨地的声音,有人脚步稳健走向房门,开门,跨步,关门,一如往常那般干净利落。

睁眼,有泪沿着眼角滑到鬓间,濡湿一片枕缎。

承癸三十九年三月三,霁阳公主因一时贪玩偷跑出宫,误及笄礼,酉时醉酒方归。皇帝大怒,罚其禁足一月,史称大晏皇族“逸闻之最”,草包公主的称号也由此传出,在大晏枯燥而冗长的史册上留下异彩的一笔。

同年腊月,蛰伏已久的东丽国一举来犯,内线与敌国里应外合,两月不到,将百废待兴的大晏国蚕食得支离破碎。次年二月,举国退至烽海关内,遣使臣前往敌军处商议休战合约,最终签订求和契约数百条,其中最令人扼腕者有二,一为割让关东五城,二为霁阳公主出嫁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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