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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辞(139)

作者: 诗无茶 阅读记录

一日正是午休,执月如常搂着她小眠,怀里的人不安分,拿手指去摸他的鼻梁,指尖一路滑到鼻尖,他刚想伸手去抓,听得靠在自己胸膛边的脑袋小小嘀咕了一句:“执……月。”

执月骤然睁眼,直直看向那双正仰头望着自己的眼睛,绿色的眸子好似一片碧彻的湖泊,里面倒映着他讶异而兴奋的面庞。

“再叫一声。”

“执……月。”

他咧嘴一笑,低头拿额头抵着她:“再叫一声。”

她不知他在高兴什么,只跟着他傻呵呵地笑:“执月。”

旁人只敢唤他一声太子,亦或者天孙,只有她,一口一个执月地叫,叫得旁人白了脸色,叫得太子整日应得乐呵呵。

他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念唱作打,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青岭。

“他说我是唱戏的好苗子,我当然是好苗子。”青岭坐在雪地里,回忆起往事,面上浮起了温润的笑,“我是山灵,生来有百鸟鸣啭,有溪泉汩流,有风吹雨响,我有最好的声音。唱戏又怎么难得倒我。”

她为他学遍了所有的折子戏,锣鼓胡琴,水袖青衣,只唱给他一个人听。

直到一年后,佛陀归家探亲。

“他要他出家。”青岭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目光变得悠远起来,“那是个说一不二的父亲。以慈悲饲喂天下人,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铁血手腕,容不得执月半点反抗。”

她至今记得执月对佛陀的畏惧。平日那样一个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人,跪在他威严高大的父亲身前,恭敬得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他就那样被带去古寺出了家,受沙弥十戒,成了和尚。

她一路悄悄跟到古寺,看到佛前受戒后的执月,挂一身月白僧袍,垂目诵经,一副虔诚的教徒模样。

那样的执月也够她看的了,她躲在暗处,痴痴傻傻地看他看了一整天。

待庙里众僧散去,执月仍旧端坐原地,青灯之下,他缓缓睁眼,朝着青岭藏身的地方望去。

烛火阑珊,两人遥遥相视,云海遮了半片月色,他眸光一转,对着她挤眼一笑。

青岭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嬉闹着扑到他怀里,被执月一把接住。

“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她抬头,挠挠他下巴,“他们说受了戒,就离成佛不远了。成了佛,就再也不会记得前尘往事。”

“他们骗你的。”执月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把头低下,让她去摸他的戒疤,“我不会成佛。”

“为什么不成佛?”她在他怀里摇摇晃晃。

“我还要听我家小青岭唱戏。”他挠她咯吱窝挠得她笑来花枝乱颤,把她打横抱着大摇大摆地朝禅房走去,“走咯,睡觉咯。”

他果真没说假话,佛家那些清规戒律,他老实守着,长老说他悟性极高,可他就是没有参悟成佛。

青岭日日跑来找他,有人时就老实藏着,无人时便同他玩闹,一闹就过了六年。

她十七岁生辰那日,趁夜偷偷跑到他的禅房,钻进他被子里,要他抱着她睡。

那时候执月早不同她睡觉了,忘了是几年前的哪天,他一本正经地把她拎下床,告诉她“男女有别”,自此便不让她进禅房见他,也极少抱着哄她了。

她为此闷闷不乐许久,后来执月违背寺规偷跑下山,买了她最爱的麻糖才把她哐好。

那晚却不同。

执月看着从被子里探头钻出来的人,怎么赶都赶不下床,几次三番过后,索性背过身,不理她,兀自睡去。

青岭知晓自己乱了规矩,也不敢太猖狂,叫了几声“执月”,对方都没反应,她便一点一点挪过去,从背后把人抱住,开始挠他痒痒。

本以为会和以前一样惹来一场嬉闹,他便不会生气了,不成想被一下子抓住手腕,听见他冷冷一声呵斥:“不许闹。”

她委屈,贴过去把人抱得更紧。

过了许久,执月忽然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眼里不见半点笑意,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

“青岭,”他声音很低,“你如今几岁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十七。”

“十七。”执月喉间滚动,朝她倾下去,抵开了她的双膝,“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她抬手搂住他越来越靠近的脖子,在大脑里细细回想这句话。

执月以前也经常同她说什么东西长大了,她认为长大了就是可以吃了。梨长大了,瓜长大了,果子长大了,可以吃了。鸡鸭鱼长大了,也是可以吃了。

“我长大了,”她又重复一遍,像在戏院里姐姐们房门外透过窗户纸偷瞧见的那样把腿抬到他腰上,小声对着执月说,“我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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