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159)

坐在客厅里的书桌前，翻着厚厚、枯燥的《数学分析》，梅卉第一次发现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厨房，落到那个甘心为自己下厨的男孩身上。她的眸子，有些幽深难懂。

说不感动吗？人都有心，又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说爱吗？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爱可以有多久；

就这样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宠溺，已经费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真地做不到。

做不到自然的接受一个人对自己很好；做不到自然的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宠爱；做不到自然的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的拥抱；做不到自然的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吻。

所有的这一切，都好陌生，陌生得让她感到害怕。

害怕习惯了这种生活，那么在失去的时候，她会崩溃，就像……三年前一样。

如果不能永远拥有，那么她宁可从不曾有过。

可是未来，谁能承诺未来？

她可以拥有吗？她可以这样奢侈吗？

“在想什么呢？又偷懒！”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朗已经做好了三个菜，一个汤，摆好了碗筷，发现依然在发呆的梅卉，于是轻轻的扣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问。

梅卉这才反应过来，她轻轻的笑笑，带着羞涩。

苏朗看着梅卉的笑，定住了。

“怎么啦？”合上书本，却发现苏朗依然定定得看着自己，梅卉有些疑惑的推了推他。

“吃饭喽。尝尝我的手艺。”苏朗的脸红了，有些尴尬，却幸好梅卉的眼睛已经被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哇！好香！”吸着鼻子，梅卉突然想起了妈妈做的饭菜。

“尝尝。”苏朗拉着梅卉在桌边坐下，把筷子塞进她的手里。

“嗯！”梅卉夹起一根肉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怎么样？”苏朗焦急的问。

梅卉笑了。

“很好。”

“真的？”苏朗半信半疑的拿起筷子，夹起一根肉丝放进嘴里，“就知道你是安慰我。肉丝不够滑嫩，奇怪，我已经按菜谱上说的做了啊……”

“我没有安慰你。”梅卉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你做的菜，有家的味道……”

苏朗的手一抖，筷子落到了桌面，又蹦跳着滚到了地上：“梅子……”

我是一个恋家的人，我承认。

总以为风消云散之后，我们依然如故。

却谁知，物是人非。

回不去的岁月，回不去的心情。

所以，我才会如此留恋——留恋着不肯长大，留恋着拒绝长大。

我宁愿做个孩子，一辈子做个孩子。

明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可心，仍然为你的这句话，狠狠颤动。

家。

我和你，会有一个家吗？像现在这样，在同一张桌上吃着饭，你说你爱吃我做的饭菜。

我知道你拒绝爱情，拒绝与长大有关的事情。

所以你看起来总是很矛盾：坚强的像个大人，脆弱的像个孩子。

梅子，我希望，五十年后，还能听到你对我说：你做的菜，有家的味道……

梅卉站起身。

“你的筷子脏了。我帮你拿双新的。”

“梅子。”苏朗一把拉住梅卉的手。梅卉静静的看着他。

“答应我一件事情。”苏朗的眼中，竟然带着那么一丝乞求。

“从这一刻开始，你要为未来活着。”

“从这一刻开始，你要为未来活着。”

这句话，一直在脑海里回荡。一遍又一遍。

为未来活着。

我要我们的未来。突然想起苏朗斩钉截铁的话语，梅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因为一个人的话，乱了。

右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上左手的手腕，一年前几乎要了她的命的刀疤，现在已经淡淡的摸不出了，只有在灯光下，才能隐约看见几道白色的印记。也许再过一年，这几道白色的印记也会消失。

这样的体质，究竟是坏是好？

永远留不下伤痕，不管曾经怎样的伤痛；这样的活着，也许有一天，她会忘记所有，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伤，所有的……痛。

这样的一辈子，还有什么？

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

也许，就是这样吧，即使有一天自己死去，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傍晚的风，轻轻吹起窗帘，梅卉微微一笑，眼睛里盛满了哀伤。

苏朗，你要我把未来交给你，你要我为未来活着，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什么是未来啊……

“苏朗，我真的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因为，即使你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爱我，也许，我依然不知道什么是爱，依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未来啊。”右手修长的指尖，在玻璃上划着圆圆圈圈，梅卉轻声低语，她的眼角，有一滴晶莹，轻轻滑过，跌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