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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空(出书版)(45)

管蘅不出声。“我看过你比赛的录像,陆庭芜拍的,他是你的粉丝。好像你几场比赛,他都有去现场观看。你这次是来参加演唱会的?”乔鹿的眼神坦荡又真诚,就像在异国街头遇见同乡人那么激动。

管蘅精神不太能集中,她不想和乔鹿说话,但乔鹿似乎有很多话和她说。

“你认识陆庭芜,也认识我吧,哈哈,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可耻的出轨者。”乔鹿像是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等不到别人笑,自己已笑得前俯后仰。

“我不是来找你替我保守秘密的,所以拜托别一副正义凛然的样。”乔鹿从包里翻出一包细长条的香烟,奢侈品店的店员殷勤地递上了打火机,蹿出的火苗照亮了她的灯。她徐徐地吐出一口烟,口红粘在烟嘴上。“这儿是澳门,空气这么自由,温度这么适宜,好好享受吧!”

赌桌上的老头朝这边喊了一声,不是叫的乔鹿,像是个英文名字,乔鹿送了个飞吻,用英文回她就过去。

“其实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不过为了我的形象,如果我还有形象的话,哈,这话讲得真拗口,我就多说几句吧!如果你以陆庭芜未来的妻子、现在的女友来要求我,我是一个出轨者。但我不是,我和陆庭芜只是同居者,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经济各自独立。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是因为懒,懒得去找下一个能这么彼此了解并相互忍受对方的人。有一天,我提着行李离开那套公寓,那不是分手,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一起过。”乔鹿怕管蘅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们会上床,但那和爱无关,只是一种需要。”

乔鹿高昂着头回到老头身边,老头又赢了,她激动地尖叫。

管蘅觉得赌场里好吵,声音是炸裂般。她请侍者给她一杯水,冰的。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替陆庭芜感到悲哀,可是现在的陆庭芜已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陆庭芜,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他很自如,很快乐,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世间没有绝对的白与绝对的黑,你所向往的桃花源,在别人眼中不过是穷山恶水。她能做什么、改变什么?她无法拯救别人,反而期待被救。

星煌安排的酒店离赌场不远,用走就能回去。酒店挨着海,打开阳台的门,外面是碧蓝色的大海和青灰色的天。管蘅分不清方向,最亮的一片天空大约是东南,挂着一弯小小的月亮。

这一夜,管蘅做了一夜的梦,一个人在白桦林里奔跑,林里子有雾,她怎么都跑不出去。醒来时,她还在气喘吁吁。化妆师看到她,说眼圈好黑。幸好精神还好,演出很顺利,歌迷们很疯狂,荧光棒挥得像星空下荡漾的海洋。

演出前,管蘅就把行李收拾好了,特地留了件羽绒服在外面。景涂然是个很大度的人,虽然不再是她的经纪人,对她仍然很关心。“柯逸那边又没催,明天再走吧。大晚上,一个女生坐飞机不安全。”

“不会有事的,都说好了,笑笑会到机场接我。”管蘅一撒谎脸就红,不得不假装整理着行李。

景涂然没办法,找人送管蘅去机场。酒店楼下有个西点店,管蘅上车前进去买了盒刚出炉的蛋挞。司机是个体贴的人,特地在外面绕了道,让管蘅看看澳门的夜景。

澳门的街道有种怀旧的感觉,夜晚很宁静,司机说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管蘅含糊应着,说等以后赚足了钱就来这里买房,种几株花,养一只狗,天天去海边看日出。

到了机场,司机热心地要帮管蘅提行李,一个俊朗挺拔的男子走过来说,我刚好也去办手续,我来吧!

走了两步,男子腾出右手,朝后伸过来,手指张开。管蘅抬起左臂,十指紧紧扣在了一起。

黎漠一直没有告诉管蘅行程,包头包尾三天。“去日本?”管蘅嘴里塞了半只蛋挞,另外半只递给了黎漠。

黎漠一脸的痛苦状,却还是用嘴接了过来。这东西看着油腻腻的,吃起来松软香酥,不是很甜。“二个小时的航程,下来后坐新干线,大概要凌晨到旅馆,泡下温泉,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管蘅没有去过日本。舷窗外,夜像墨一样的黑,这样飞往一个陌生的国度,有些不安,却不害怕。“我们是在时间里旅行么?一刻秋,一刻冬。”日本与东北三省的纬度相近,现在应该比北京还冷,怪不得黎漠一直提醒她带件厚羽绒服。

两人坐的是经济舱,这种所谓的红眼航班,坐的人并不多,也没人注意他们是谁。黎漠一直将管蘅半揽着怀里:“有一天,有人真的发明了时光机,我们也买一台。就像重温经典影片一样,过去我们共同度过的温馨时光,我们隔一阵就回去重温下。”

“你看过《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么,里面的男主角就是一直在时间里穿越,不过,回到哪个时点不受他控制。”

“又是个悲剧?”

“是呀,悲剧总是经典的。有人说,人死并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生活。”

“那又如何?就像《时间旅行者的妻子》里,妻子知道丈夫活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而她在现在,她生病了没人送她去医院,她流泪时没人给她擦眼泪,她寂寞时没人陪她说话,”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用手指与她的手指温存缠绵,“所以还是不要什么时光穿越,不要什么平行空间,现在在一起就最好。”

“什么现在呀,我们以后一直都会在一起的。”管蘅由笑转嗔。

“嗯嗯!睡会吧,都累一天了。”黎漠心疼地亲吻她发青的眼眶。

管蘅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不一会,真的睡着了。仿佛刚闭上眼睛,航班就降落了。她迷迷糊糊的下飞机,转新干线,再上了出租车,清醒过来时,人站在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中,大雪哗哗而下,才片刻,连眉毛上都沾满了雪。黎漠用日文对老板娘说,为了来到这里,他们走了很远的路。老板娘胖胖的脸上,眼睛笑得成了一根线。

管蘅哆嗦着提着行李上台阶,发现旅馆是建在山上,一楼竟然一大半给雪深埋了。

旅馆是江户时代村庄乡土风格的茅草屋顶木造房舍,一点不见日本一般温泉旅馆常有的大红地毯、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彻底得近乎刻意的拟古造古气息,时间似乎戛然而止。

老板娘微笑地送上烤烫的铁板与鸭肉,介绍说这种料理是皇家出外狩猎时,乡间农民用肥鸭在锄头上烤出来,招待皇家的佳肴。

管蘅听不懂日文,黎漠一句一句的给她翻译。老板娘看黎漠把一片刚刚烤好、滴着油的暗粉色肉片浸在管蘅的调味碟里,叹道:“你很爱她吧?”黎漠笑:“很明显吗?”老板娘点头:“你眼睛里有星星。”这两句话黎漠没有翻译给管蘅听。

旅馆的房间里就有一个浴池,老板娘细心地准备了几种不同花色不同厚度的漂亮浴衣、御寒用的铺毛背心、袜子、各种尺寸的毛巾,甚至浴后散热用的清凉身体的化妆水,还有担心夜里肚子饿,在客室角落里温着的蒸笼中,小巧巧的几颗马铃薯。

“这儿不是旅馆,像家。对了,你怎么会说日文?”管蘅坐在浴池边,用手轻轻碰了碰水,水微微有点烫。

“有三年,我每隔两月都来一趟东京,一次呆十天左右,就是那时候学会日文的。我熟悉东京就像熟悉巴黎一样。最后一次来日本是打官司。我那时刚有些积蓄,请律师一下全花光了。我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又和梅歆刚分手,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从法院出来,站在东京的街头,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国家了。这儿留给我的回忆,都是灰色的。”黎漠利落地脱了浴衣,将自己浸泡在池水里。蚀骨的冷洌倏然转为微微刺痛的热,他不禁眯起了眼。

“现在是在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吗?”管蘅调皮地用手舀水泼向黎漠。黎漠抹了把脸,趁管蘅没注意,伸手一拉。管蘅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池水溅起一朵好大的水花。“我发现和你在一起后,我变得很坚强了,似乎无畏无惧。”

“我哪有那么好?”冷与热,在肌肤上非常奇妙地交错交会着,分分秒秒都有不同的觉知,不同的悸动。

“你是很一般,配我刚刚好。”黎漠说得很无奈,却是一脸的心花怒放。

热气很快弥漫了室内,黎漠的脸有一半背着光,鼻粱高挺,侧脸英朗。管蘅闭上眼,感觉黎漠的双臂从身后圈过来,吻落在了她的颈间。

管蘅心中曾经暗暗徘徊过,她和黎漠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从表白到热恋,都没有缓冲一下。她不是无力抵抗,而是觉得这一切很自然。也许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一生都嫌太短暂。

时间再一次凝止了,伴着深冬寒夜里特有的沉静寂然氛围,伴着这温泉水的温柔抚慰,在所有感官知觉间,彼此交织交融成一种,无比悠长的安然与静好。

两人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吃过一顿丰盛的日式料理后,黎漠说去镇上走走。老板娘给两人准备了方便在雪地里行走的长筒雪靴,指指后山,说那儿有个恋爱占卜石,来这儿泡温泉的人都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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