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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枯之色(56)

作者: 我沉山海/山河长秋 阅读记录

他喊到一半,嗓子就突然痛了起来,于是声音戛然而止,控制不住地开始低下身去剧烈咳嗽。

徐凉云咳得几乎喘不上气。

就这么惊天动地地咳嗽了好半天以后,他又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

钟糖早跑到了他旁边去,沉默地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一声也没吭,但眼神很是关切,还有点心疼。

等徐凉云不咳了,他才问了句:“缓过来了?”

他没问“你还好吗”或者“你没事吗”,因为他知道徐凉云真的一点儿也不好。

徐凉云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咳了这么半天,他也冷静了。

“……对不起。”他说,“我现在……有点控制不好情绪。”

“正常。”钟糖拍着他的后背,说,“很正常,我早知道你得朝我喊了。”

徐凉云没回答。

钟糖也没有再说话。

夜晚又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好久好久以后,徐凉云又轻轻开了口。

“为什么不来杀我啊。”他问,“为什么不是抓我,不是让我手废掉……不是我杀的人吗。”

“平衡法则。”钟糖平静回答,“心理学管这个叫平衡法则——你狙死了她的绑架犯男朋友,我们让她看直播让她无能为力,她就要让你也这样。通俗来讲,就是让你等价交换。”

徐凉云没有说话。

他脑子里昏昏沉沉,都有点听不明白钟糖的话了。

他只是想,是吗,平衡法则。

……平衡法则啊。

“你也别想这些了。”钟糖说,“别和心理变态找道理,没什么意义。”

——别和心理变态找道理。

徐凉云忽然笑了一声。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以前他处理过那么多现场,见过那么多罪犯受害者和无辜群众,也和别人说过无数次“别给罪犯找道理,别给自己找错处”,可当这回事真的轮到自己头上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东西真的控制不住。

徐凉云忍不住想,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是不是不该开那一枪,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做警察——如果不是我,事情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陈述厌就不会躺在这儿。

他这个时候会做什么呢……应该会在画画吧。

他会把头发扎成小啾啾,会端着调色盘,脸上肯定又有一不小心抹上去的颜料,手上或许有很难洗掉的颜料,他大概会抱怨,说手又不干净了……

……手。

徐凉云乱七八糟地想,想得眼圈都红了。

ICU里的仪器在滴滴地响。

在这些代表生命的冰凉数值跳动声里沉默了很久以后,徐凉云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向病床上面目全非的陈述厌。

他声音哑得说不出话,一句话断断续续得没人听清。

他轻轻说:“我想回家了。”

那个今天早上的时候,还什么都好好的“家”。

徐凉云声音太哑,钟糖没听清:“什么?”

徐凉云低下头,摇了摇头,再没说过话。

钟糖后来走了,接着去忙这个案子。

徐凉云在那里坐了一整夜,没合过眼。

他睡不着。

最后,清晨天光乍破的时候,徐凉云站起了身,走到陈述厌边上。

他伸出手,想摸摸他。可陈述厌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徐凉云都不知道该摸哪里才不会让他疼。

徐凉云的手在空中悬了半晌,最后去摸了摸陈述厌的头发。

然后他声音沙哑地说了声虚无缥缈的对不起,披上外套离开了那里,从此五年都再没回去过。

他回了局里,接了叶夏案的所有资料,从那以后三天没合过眼,在局里日日夜夜地翻,四处跑着去查,整整三天毫无睡意,恨和愧疚和自责和愤怒撕扯着他的爱,让它变得扭曲,变得难以直视,变得让他自己都难以面对。

所以在第三天,有人告诉他陈述厌醒了的时候,徐凉云没有去。

他想去,但是不敢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去面对陈述厌了。

现在再想想,他那时候似乎已经不太正常了。

但他自己没发觉。

徐凉云呼了一口烟气出来,低头看了看右手手腕上的绷带。

他就这么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腕,说:“叶夏最后离开直播视频的时候,对我说,她会在她的地方等着我,一直等我,让我跟她上门算账。”

“我们查了叶夏六天。”

“我去了她的工作单位,去了她家里,去找过她朋友,去问过她交际圈里的所有人,但是都没有找到她。”

“叶夏家里情况不怎么样。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重男轻女的程度很严重,她从小就伺候自己的哥哥,基本上没得到过关爱,家里一直在把她当做保姆呼来喝去,所以长大以后遇到苏恩阳,只从他那儿得了块糖就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