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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50)

他将她手捉着,握在手心,问,“棠儿,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我,是在哪里?”

她道,“我在你家山庄里,和你同席吃饭。那顿饭,你家中长辈也在,众人一直都在取笑你和崔姑娘……后头我有急事,就先下了山。”

“原来如此……难怪你不知我为何认出你。”

长孙茂认命似的苦涩一笑,尔后又叹口气,揉了揉她手心,安慰道,“没关系,慢慢就想起来了。时间还长,哪怕想不起来,也没事。”

叫她想起什么,她忘了什么吗?

叶玉棠听得一头雾水。

接着,她便再没工夫琢磨这档子事。

因为她的好师弟,趁着她走神的功夫,两只胳膊将她箍着,扑到了床上。

叶玉棠起初还想一脚将他踹开,但只觉得肩头一烫,她伸手一摸,但只摸到他颊上一行泪。

侧过头去看,看到肩头耷拉的毛茸茸的脑袋,顿时心里头就是一软。

这狗东西……

看着瘦削,还挺沉,也不知肉都长在哪里去了。

她叹口气,放任他抱紧。

接着耳朵也一痒,听得他在她耳朵边上喊了声,“师姐……”

这么大个男人,带着点撒娇的腔调……她竟然还挺吃这一套。

她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头发。

摸了一阵,他捉着她的手,搁在自己耳朵上。

她顺势地揉了揉,还挺软和……就是有点儿烫。

接着又是极轻极柔一声:“棠儿……”

叶玉棠在他耳朵上揪了一下。不过也只是造个势,到底没下重手。

他嘚瑟地笑起来,又是一句,“棠儿,棠儿。”

一边将她搂得更紧,简直像小屁孩得到钟爱的礼物一样。

仅此一次。便也由着他放肆。

外头万籁俱寂,暖阁里头暖融融的。没一阵,便听得他呼吸渐渐轻了些,像是躺的舒服了过头,快睡着了。

她道,“等天亮,我想去给师父扫墓。”

本意是想试探一下睡着没,好将他搬到床另一头去。

他朦朦胧胧答了句,“我同你去。”

她接着说,“我想以后就陪着师父,呆在琉璃寺。”

他立刻答道,“我陪你。”

“你陪着我像什么话,家人不要了?”

“我只想陪着棠儿。”

她心道,这小子,是傻了吗?

屋子里暖过了头,没一阵,叶玉棠也觉得有点犯困,便也懒怠同他争论。

她倒也有很多话想同他说说,比如有劳他一直惦记,师姐很是欣慰;比如这些年功夫长进了不少,明日定要去师父他老人家跟前多夸他两句;比如他长高了,比从前更英俊不凡,只是既已成家,这身老毛病还是得改改啊……

想说的太多,不知从何问起,一时片刻也问不完。

她一时又觉得好笑。

想从前,师长友人众多。如今却是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能与之聊聊从前的,也只有这位从前时常令她烦躁得三尸暴跳的师弟长孙茂。

若说认识长孙茂,除去是她心烦的起点,也是她平平无奇江湖路最闹腾的开始。

正德二年的春天,是她拜入琉璃寺的第五年。

那年她十七岁,在江湖上已颇有点子名气。

春天,山上雪化了,囤积了一个冬天的干粮被他师徒二人吃了个精光,而门口那个功德箱里头,依旧半个铜板都没有。

师父在那个春暖花开之际,交给他一张帖子,说这帖子主人异常执着,年年重金送拜帖,但求一赐教。你要不要去打打看,赢了,可以赚点银子自己花;若是不想打,也可以去苏州和这人聊聊天,劝一劝他。

总之,历练为主,搞钱为辅。若是实在搞不到钱,回来的路上化化缘,师父与她也不至于短口饭吃。

其实后来她才知道,师父不懂得如何教女弟子,眼见她一天天就在打打杀杀里头长大了,便想着法子叫她出门去交几个朋友。

她当时不解师父深意,一听有架打,还有钱拿,挑了一把用得最称手的齐眉杖,就这么下山去了。

一路顺顺当当行到扬州,进了罗城小市,寻了家食肆。

正吃着东西,忽然下头传来女子笑声。

叶玉棠便也探头去,瞧见楼下官河畔,有两个公子哥。

两个公子哥穿的都简约低调,却越发从这低调里头透出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殊然气质来。

公子哥们正在比阔,比的是如火如荼;周围人从没见识过公子哥比阔,自然闻声前去看稀奇。

据一旁的酒客说,这两公子哥谁都不认识谁,却都找了僧智永给扇子题字,结果僧智永为图省事,在同款扇面上,提的都是同款《心成颂》。

僧智永没想到,有朝一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位公子哥,居然碰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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