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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328)

裴沁心道,这二人定住鱼行衣便离去,要么是有什么人要接应,要么是去取什么东西。

又问,“你知不知道出水在什么地方?”

裴雪娇点点头,“浮出水之后,是在一片乱糟糟的山谷里,里头横七竖八插着乱刀,我没来过。等翻出山谷,看见余微之在万竹园外头打闹,才知道竟然歪打正着就在君山岛上。”

裴沁道,“好样的。”

裴雪娇得了鼓励,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浮出水之前,还留神看了一下。那大袋子固定的地方,事先似乎有人在水底挖好了一处坑洞。那大袋子鼓起来,刚好能将坑洞填满。稍稍游开一些,大袋子便和水底泥沙浑然一体,看不出来了。”

裴沁听见“事先有坑洞”,便更加笃定这二人有同谋。同谋不会太多,至多一两人,否则在水底挖洞,极易被君山岛上的人察觉。而且这一两人要么水性极好,要么,便是会用鱼行衣。

她接着又问,“那胡姬,什么打扮?你可有看清。”

胡姬在她看来都一个样。

裴雪娇摇摇头,皱起眉头仔细一想,“两人一路说着粟特语,偶尔讲一两句官话。胡姬官话讲得比我都好上不少,像常待两京。”

两京来的?要么只是寻常妓子,要么便是摩尼教安插在两京的探子。妓子活动范围有限,接触之人鱼龙混杂,未必也不必习得一口流利官话;后者则相反,胡人探子官话多半讲得极好,自小养在两京的死忠则更佳。

所以同骨力啜前来的极有可能是后者。

“后来我趁机留在岛上,想找机会救谷主。却听见好多人都说,骨力啜和巴德雄勾结……”裴雪娇说完,眼见裴沁脸色越发阴沉,忍了好久的泪,立刻又狂飙出来,“谷主……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大雨瓢泼而下,两人看起来都有些凄凉。

说话间,小舟早已顺流江水飞驰而下;头顶人影交织不休,缠斗越发焦灼,一时间竟都没人顾得上理会。

裴沁勉强定了定神,抬眼见大雨里山尖两道交织的人影,看不清面貌身形,依着身法与兵刃,大抵能猜出是谁。

她提气叫了两声“寻戒师父”,又叫“程宗主”,话音接连被雨声、水声与兵刃交戈之声掩去,只是无人答应;四五声之后,裴沁提气飞纵而起。

程四海觉出有人纵近,下意识旋刀一挑!

飞来一刃却与他擦错而过,击上冲面而来一杖——

锵地一声,长杖与僧人被一刀震开;鱼凫刀近身之时,红衣女子忽而张开双臂,几乎要以身体生生接下这一击!

程四海一慌,惊骇收手,飞退出丈余。

裴雪娇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无助立于船头,遥遥看着三道身影齐齐落于舟上,往后退了一步,半跪坐在船尾,无端有些忐忑。

红衣女子身子一矮,忽地跪于船头,哑声说,“程宗主,挟我回岛上。”

雨幕倾盆,船上众人却忽然无言。

但听见裴沁垂着头说,“巴德雄……我那父亲,我几乎可以确信他就在岛上。此人为人极为狡诈,恐怕会躲在暗处,伤人性命。”

说罢,她又是一拜,湿透的衣服与发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显得格外孱弱狼狈。仰起头,嘴唇被雨浇得苍白,眼眶通红,也不知是因为正在哭泣,还是只是因为此刻神情决然,话音却异常坚定:“请程宗主将我带回岛上,必要之时,以我为质,不要手软。”

裴雪娇看不明白,无端难过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不敢出声,只冲着裴沁疯狂摇头。

程四海道,“你……你先请起。”

寻戒身影忽然一动,似有又要请战之意:“贫僧答应过长孙茂,要先保住施主性命。”

裴沁闻言缓缓起身,转腕一震,猛地拍向程四海身后——

寻戒始料不及,被气劲震开几步,立于船尾方才定住身形。

程四海一时惊骇,不解问道:“好好说话,何故出手伤人?”

裴沁突然冲寻戒厉声道:“君山岛上之人若今日有性命之危,师傅哪怕你以余生诵经超度,也难抵此刻拦我罪过!”

裴雪娇被吓个不轻,哇地哭出声。

寻戒被她此情所震,摇了摇头,不再出言相劝。

程四海一时百感交集,却因识文极少,心绪郁积于胸,不知从何抒发,先只道出一句“你实乃……”

可他本就是前来阻拦裴沁离岛的。想到这,程四海不免一声叹,有些悲从中来。

稍作一想,只得劝慰寻戒,“老身定不使五宗之人伤了裴女侠。”

寻戒定定看着他,大抵是对此并不怀疑。

就怕这女施主发起疯来,自己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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