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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270)

不由想起几个嘴上没把门的江湖长老,从前成日价研究如何赢过叶玉棠。其中说得最多得一句便是——男子臂力得天独厚,一个女子,哪怕再厉害,手上力气也终有极限,这便是她的弱点。

他曾对此将信将疑,如今亲眼一睹,不由感慨,兴许臂力的确是她身为女子的天然缺憾处,可哪怕是缺憾,依旧不输人半分。

红颜薄命,英雄寂寞,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偏偏自古以来所有宿命诅咒统统在她身上应验。

当初君山岛杏花坞细脚伶仃的小姑娘从他眼前跑马灯般一晃而过,忽然便与眼前那个废墟之中孱弱瘦小的影子重合起来。

程霜笔眼眶不由泛红。

他无论如何拦她不住。长孙茂若得知这事,也只徒增烦扰罢了,故张自明只说是他二人在搬。

石头挪走一些,正好可供击石传音。

之后得到他回音,知晓他在山中无恙,张自明又承诺要帮他挪走山石,她便放心下来。

稍加权衡,立刻停下手头活计,去往高处树荫下歇息,以留存体力。

一面又留意着废墟尽头一高一矮两道影子。

起初几乎是压倒性的态势——矮小男人被踩在地上,连连告饶。

后来矮个子不知说了些什么。

李碧梧有些不可置信,问了句什么。

矮个子又说了句什么。

李碧梧整个魂魄都像被抽走似的,摇摇晃晃后退数步,一掌震碎面前数块巨石。

矮个子躺在她背后,如一只断尾壁虎,趁机悄然后挪数步,在一声巨响之中,向东处夺路遁逃!

程霜笔回头一瞥,但见原本树影下静坐的小小影子,如流星箭矢忽地急掠而出,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小叶子,你去哪里!”

当即扔下手头石块,朝叶玉棠拔足急追而去。

·

巴德雄不会轻功,却跑的极快,奔跑时自胸前衣物破开处伸出八只嶙峋细爪,想必是某种蛊术。细爪抓地,一路将他驮载着前行,远远看去极其诡谲,像只过人高的大蜘蛛。

那时她已极其虚弱,视物模糊,脚步发飘,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路奔袭近百里,在峨山镇外潕水畔将巴德雄擒住。

巴德雄那诡异八足被她追折了两只,踉跄一摔,滚出数丈。知晓再躲不过,索性抱着自己一只断臂载进水中,直往能凭别的蛊虫凫水而逃。

叶玉棠直冲入水中,掐着巴德雄的脖子,将他从水中拎起来。

巴德雄呛了水,脖子却被攥着,难受已极,目眦欲裂,两腿蹬水,求饶道,“放……放我……下、下来。”

叶玉棠摊开手。

东西给我。

想讲话却发不出声,只能自肺腑之间挤出沙哑气声,像发怒的野兽。

巴德雄道,“蛊不……在……我……”

叶玉棠手上用力,力道之重,几度以为此人筋肉肌理从指缝之中分崩离析,只剩一把颈骨在强撑着。

给我。

巴德雄脖颈被挤得通红,红中透出根根青筋,“不……在……”

讲完这话,胸口反复抽动,如同一只垂死的蛤蟆。眼白几度上翻,喉间发出阵阵嘶鸣。

叶玉棠将他整个浸入水中,复又拎起来。

她疲劳至极,又愤怒至极,几乎陷入一种半癫狂的境界。

巴德雄

肺腑震动的气声,断断续续的重复在讲一个字。

沁……

叶玉棠捕捉到那个字,忽然愣住。

手上力道稍有纾解,巴德雄有了进气,猛地呛咳起来,溺入肺腑中的河水争相恐后从鼻中、眼中流淌出。

叶玉棠手头复又一攥,脸绷地很紧,几近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

只要她手上力道再重一分,巴德雄整个人会从脖子断掉,有如一只被拧断的木偶。

谁让他到死也不肯松口?

可是叶玉棠手却轻轻发起抖来。

巴德雄难受之极,却突然笑了,好像反倒爽快之极。

边笑边咳了一阵,鼓动腹部,一个音接一个音,从他胸腔中蹦了出来:“你……不……去……看……沁……”

字句全碎,断断续续,她侧耳细听,仍还是听懂了。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显是一个问句。

你不去看看她?

叶玉棠脑中一片空白,手上也不由自主松懈下来。

巴德雄缓缓笑着,“你不……去看……蛊……给谁用……”

仍旧是一个问句。

她浑身湿透,嘴唇苍白,空荡荡的咽喉慢慢透着气。

巴德雄眼中血丝密布,整个人缓过劲来,脸上透着劫后余生的光,“潕水尽头……”

换了口气,接着说,“……小桥客栈。”

叶玉棠慢慢垂下眼帘。拎起巴德雄,瞬息掠出数丈,停在小镇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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