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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210)

几乎在同一时间,此人一个旋身,就近腾入水里。

叶玉棠跟着一个天旋地转,于晕眩之中感慨,这人轻功不错,水性却不怎么样。

长孙茂听见响动回头,只看见四溅的水花。

正困惑是不是山上碎石滚落,孔婆婆已走入院落之中,远远问道,“表公子,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长孙茂问,“她回来过没有?”

孔婆婆稍作一想,道,“武曲?”

见他神色消沉,孔婆婆复又是一句,“连表公子也没寻到?”

这个“也”从何而来?

叶玉棠转念又想,大抵听信传闻与赌注,故也有不少人在寻她吧。

“表公子为何想到来此处寻她?”

“那天莲池宴上,她似乎有话想同我说。”

“后来这院子里,你们不是说上话了么?”孔婆婆略有迟疑,却还是问了。

“那天她说的,也许不是她想说的。”他不知为何如此确定。

池水不算得深,她浮游于其间往上看去,仿佛水面是蒙着一层薄纱的窗,只余些许模糊剪影。说话声不清晰,却响。仿佛说话之人在红尘,听的人却不在人间。

长孙茂见孔婆婆毫不知情,便不再理会。低头看了眼水池,又回望远处高峰,沿着弯曲溪流而行,走入一处储酒的石砌院落。

孔婆婆并未追上。等了一阵,方才转头离去。

那视线仍还警惕着,蛰伏于水下,往院落之中无声无息潜游而去。

曲水流到院中,汇成一泓小池塘。

石院虽不过是个小小酒窖,却也有酒婢看守。

婢女是活泼的,赤着脚笑着,在廊上疾奔来去。

没料到有人夜里前来,惊声一叫,“表公子——”

过后乖觉不少,说话声也小下来。

两人立在池畔的廊边说了阵话,听不清在说什么。

婢女怀中抱了坛子酒,跑的气喘吁吁。

停下来说话时,实在抱不动了,随手往临水廊上一放。

片刻之后,待要离去,搁在廊上的酒坛却不翼而飞。

婢女轻轻“咦”地一声,“我刚刚下窖,忘了取酒么?”

叶玉棠看着怀中酒坛,不由一笑,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像我?

长孙茂先随那婢女离去,水中人被龙头酒分了神,这回却没急着跟上,慢慢出了水,贴着池壁饮酒。

片刻之后,长孙茂忽然独身返回石院。

在窗下饮酒之人闻声入水,暗暗留神他在岸上的动静。

但听得窗棂“叩叩”清响,十声过后,岸上长久的安静下来。

叶玉棠随之仰头往水面看去——

窗台上搁着十坛龙头酒。

水下之人似乎也和她一样困惑起来,过了阵,终于按捺不住,从水面露出眼睛,向置酒坛之处悄然靠近。

手还没够到酒坛,冷不丁响起一声,“干嘛一直跟着我?”

那人吓了一跳,整个又缩回水里。

长孙茂听见水声,又是一句:“这里没有旁人,出来慢慢喝。”

那人稍有犹豫,慢慢露出一双眼,仰头望向点了烛的窗。

长孙茂立在窗边,与她视线相接的瞬间,脸颊有些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看到了谁方才会如此大受震动?

水中人不知何故有些不确定起来,四下一看,瞥见漆夜之中一盏浓墨似的池水。

池中插着几蓬枯萎的荷花。

两侧廊上的灯火将池水映照如明镜。

她一手扶着墙基,埋首去看自己水中的倒影——

衣衫背脊与胸前皆有破损,断掉的右臂袖口,露出胳膊上两道刚刚愈合的剑伤。

苍白面颊正往下淌着水,像一块沾湿的玉髓。睫毛沾着水雾,垂眼看着水面时,神态柔和而懒倦。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羸弱。头发本有些凌乱,此刻松散下来,水沿着碎发往下滴落。她似乎很在意这一点,伸手将湿漉漉的鬓发理了理。

叶玉棠惊住了。

这是她自己,她自己在跟着长孙茂。

和她同样震撼的还有十九岁的长孙茂。

“棠儿,”他定定看着水中人的一举一动,忍耐许久方才不至于失态,只是说话声调都有些哽咽,“……好看的。”

终于听到这一声柔声轻唤,叶玉棠倏地鼻头一酸,连脸颊都颤抖不已。

想以手去按住两腮,肢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那时的她自己却是淡定自若的。

立在水中,冲他一笑。

这面貌虽然狼狈一些,却也不至于吓到他。

直至从他口中得到确认,方才搭上他悬于半空相邀的手,借着力道上了窗。

她是小心的。坐在窗上除下两只湿鞋,赤脚轻盈落地。

衣衫不住往下淌着水,在深色廊板所行过之处汇积出一道细小水渍,间或踩出两道湿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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