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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195)

重甄道,“自然。”

裴沁道,“张自贤我必杀!除了杀他,程雪渡、天师派还有背后嚼舌根子那一帮狗贼,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重甄叹惋道,“既如此,那我便劝不住女侠了。”

见她又欲纵马而走,叶玉棠急急拽住她缰绳,道,“白水寨中那老伯讲话颠三倒四,你何必句句都信?”

裴沁笑了,“你既连白水河寨那老伯都知道,想必关于我父亲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些。我既不追究你欺骗于我,你又何必阻拦?”

叶玉棠心里轻叹:她果然知道那不是她生父。

可是她究竟从何处得知,又知晓多少?

思索间,裴沁又是一句,“劫复阁主亦帮不了我,你有何滔天能力,连我家事也要管?”

“这世上除了仇欢,恐怕也只有我能管你了。”叶玉棠轻声说道。

裴沁不错眼的盯着她,整个人,从那种几近嘲弄、激昂的状态之中瞬间安宁下来,安宁得近乎是静止的。

长孙茂一瞬间也意识到了什么,想上前阻止,却也知道为时已晚。只走近几步,静静留神着。

“你五岁入谷,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只知道自己叫小瑶,全名都记不清楚。从小就傻,官话学了一年都说不利索,矫情又娇气,徒有一张漂亮脸蛋,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习武笨手笨脚,做事毛手毛脚,自己犯错也就罢了,别人犯的错推到你身上,也不会为自己开脱。总被仇欢罚去清门洞抄写训诫,那破训诫还是从屁事最多的太乙剑派照抄过来的。凤谷弟子为什么要遵守太乙剑派的门规?我看不过眼,来陪你抄了一宿,便给那蚂蚁大小豆点儿字烦的要死,回去同仇欢大吵了一架……说实话,我在谷里跟你作伴也不过一年多几个月,和你又不熟,每每回谷,你便来粘我,今年说这个公子英俊非凡非他不嫁,明年说那个大侠风华绝代对他至死不渝,后头干脆挤兑起我来,高兴了叫我师兄,不高兴了叫我师姐……”

双凤眼中惊疑转瞬即逝,惊喜亦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因愧疚、羞惭而生出的不可置信。

叶玉棠以为她一时半会儿,单凭这只言片语只是不信,微微喘了口气,便将一些更细致的相处细节同她慢慢道来,“我每年过来,都会问你功课如何。有一年甚至一式罗刹刀都没有学完,仇欢也不管。我气她,也气你,当众发了好大一通火,你却不言不语回去睡了。第二天却交给我一根坠玉坠的红绳,同我说,‘师姐,你脖子上绳子太旧,我昨晚重给你编了一个,免得摔了。’那红绳是你熬夜编的,结实又好看,直到……我都一直戴着。你十七岁才将罗刹刀练至第七层,我估摸着你与长孙茂也不过半斤八两,洞庭论剑时想带你俩一块儿,你竟还敢嫌弃我们。洞庭论剑之后,你说想给仇欢贺寿,写信叫我去看她。直至到了才知道,你看出我那会子心情不好,借口将我叫到身边去,成日想着法子哄我开心……”

“够了。”裴沁嘴唇发白,微微发起抖来。

叶玉棠不知她究竟怎么了,仍想说些往事来宽慰她,却听得重甄在背后远远一声,“别说了……她多半早已知道你是谁。”

叶玉棠回头去,“你告诉她了?”

重甄道,“方才在那屋顶上,她问我的是:‘我师姐,是不是因我而遇害。’所以哪怕她猜出,恐怕亦不敢认。”

叶玉棠听了这话,震惊、愤怒、困惑……这一类的情绪都没有,只一时有些语塞。

正常来说,人死了,是不能回答恨不恨这个问题的。她死了,自然没法去想。如今活过来,只觉得惊讶与庆幸,觉得与酒、与剑、与友人相伴多一日,便是赚到一日。

裴沁向重甄问出的那个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她根本半点都不在乎。

但她觉得,裴沁或许不会这么想。

她攥着缰绳,同裴沁笑了一笑,试图缓和现下这种僵持局面,“没事,没事呀。这不关你的事,我不怪你,没人会怪你……”

裴沁忽然远远问道,“长孙茂,你恨吗?”

众人都看向长孙茂。

长孙茂想都没想道,“恨。”

裴沁乐了,“你看。”

叶玉棠恨得牙痒痒,拳都攥紧了。

此时她手头攥着根准备策马狂奔、急去杀人送死缰绳,哪怕她心里又急又气,但知道气得不是时候,眼闭了闭,复又松懈下来。

张自贤虽该死,程雪渡亦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要杀这二人,可以从长计议,真的不必灭此朝食。裴沁是脾气暴躁了些,但今日如此软硬不吃,情绪高涨,总觉得……有点不对。

“裴沁,”她试着靠近她一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有仇有怨,都可同师姐商量,总比一人承担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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