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安(8)

妈妈哭的断断续续，好像在说什么。

院子里的人心揪成了一团，刚刚擦掉的眼泪又都流了出来。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在伤心，是的，因为他们都很爱我的，我知道。

妈妈在说什么呢？

哦，好像是：

她走了两天才被发现的。

她自己走的该是多孤单？

她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她是不是很疼？

她才三十一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

一句一句，歇斯底里。

说的不全，听得不全，却让人心碎。

我在门口，紧紧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不敢去看，不敢去听。

妈妈，我最最亲爱的妈妈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没事的，真的，一点都不疼，也不难受。

没有你想象中的痛苦，你不要担心我好不好？

不要哭了，我一切都好。

这些年，你们已经很纵容我了。

我过得很开心，死了也没有遗憾，求求你，别哭了，放过自己好不好？

……

可是，就算我觉得再无所谓，我最最亲爱的妈妈依旧是接受不了这一切的。

可笑的是，曾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我还想过，把一切都安顿好，然后就去死。

那时候满脑子的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能决定是否来到这个世界上，但至少可以决定是否留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想想，还真的是幼稚的可笑。

今天是我死的第三天，按照习俗，该下葬了。

院子里除了亲戚，还有几个叫来帮忙的。

他们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虽然不至于麻木，却也是同情不过来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亲爱的妈妈终于被人扶着出来了。

才半天，她的头发就全白了！

整个人憔悴的像是十几天没有睡觉，脸色像张纸一样惨白，嘴唇干裂……

无比的愧疚让我没有脸面上前去多看她几眼。

我生的时候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快乐，死的时候却如此重的伤害了她，真不知道，上辈子她是不是欠了我的。

她被人搀扶着去了东屋，应该是想看看我吧。

还好还好，我死的很安详，她看到应该就会放心了。

突然一阵风吹来，眼前倏地一片混沌，身体轻飘飘的我就这样被吹了出去。

第12章 第四天（1）

我以为我就这样消失了，或者会像前面几天一样，度秒如年。

事实上是被风吹得不知道到了哪里的我，再次变得看不到东西，只能听到声音了。

而且意识也变得断断续续，并不清醒。

不过现在我应该是在离家不远的某个邻居家。

因为听到了这家人在吃饭的时候聊到了我。

“你们听说没有，那边那家女儿死了。”

“当然，你在别的村里都听说了，我们这离得这么近当然也知道！”

“哎，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呢，就没了。”

“……别说了，吃饭！”

最后这句是个中年男人说的，语气不太好，好像是很不想听到别人讨论这事。

还真的是稀奇呢，居然有外人会维护我吗？

突然，有一家人的事情闯入我不算灵光的脑海。

这应该就是那户人家吧。

记忆中，那户人家是街上当官的，名声不太好，总是有人在背后说他缺德。

他家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十分出色，儿子在部队当兵，又帅又听话。

只是后来一次过年，那个哥哥去拜年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他们当时是不是和我亲爱的妈妈一样伤心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时候很多人并不同情，甚至在背后说了无数他们家的坏话。

甚至还说那个哥哥会死是因为这家人缺了阴德。

不知道那时候那个哥哥的灵魂是不是也尚存于世呢？

如果在，听到这些恶言恶语，看到他们那恐怖的表情，该是如何的伤心呢？

其实，那只是一次意外不是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用如此的恶意去攻击别人，但现在我知道，这样的恶意，或许很快就会加诸到我的家人身上。

真的是可笑呢，这种时候，能做到闭口不言的，竟然是一直以来被攻击说缺了阴德的人。

呵呵，这个世界啊！

我的意识再一次变得更加混沌起来，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是，迷迷糊糊的，在想，我究竟要以这样的形式存在多久呢？

这样空落落、没有实体、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感觉太糟糕了，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消失，立刻，马上！

不过想想，这些天，我没有遇到其他灵魂，想来，我也不会一直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