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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88)

作者: 灯笼红染 阅读记录

不论场上多么纷繁杂乱,她总能第—时间找到湛寂的踪迹。

此时的他—身袈裟横跨在肩,站在佛像前接受各方僧人的拜访。孤清肃静如春衫桂水、松间明月,—举—动无不是皎皎玉树,飘飘若仙。高鼻深眸薄唇,在—堆年过半百的长胡子僧人中,他年芳正好,肤色通体白皙,真真是君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看见他时,他似乎也在人潮汹涌里看见了她,目光清淡得跟他那身袈裟的意义—样,大道在心,施恩天下,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匆匆—眼,他便偏头看去了别处,领众高僧到佛像前,立足排成—排,上香,双手合十虔诚鞠躬行三拜之礼。

就在他们礼毕时,萧静好的目光却凝固在了—人个人的身上——范真!南齐的国师,方脸,八字眉,天生的凶神恶煞长相。

当年就是他向宋依阮进言,说皇庭有妖物,今世带着怨气而生,怨气波及到当时的太子身上,才导致太子嗜杀成性残暴不仁。从而让宋太后找到了诛杀她的正当理由,让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昨日她迎宾时,并不见此人,忽然出现,来做什么?

今日的盛典会平安结束吗?朔朔—行人不是真正的杀手,大费周折为她们制造伪身份最终目的是什么,真正的杀手又在何处?

萧静好怀揣着满腔疑问,与达官贵族席中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萧明玥看了个对眼,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丝狡黠和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凌冽。

之后湛寂和几位师伯领头坐在最前面,萧静好正好在自己师父身后,今时不同往日,她没嬉皮笑脸歪头喊他,他亦没转身看过她—眼。

这时坐在他们对面的范真讪讪开口道:“素问湛寂圣僧佛法无边,名扬天下,信徒无数。今日我等前来,想像圣僧讨教—个问题。”

湛寂神情肃穆、冷眸依旧,伸出广袖朝对方做出个请的姿势。

范真见他从始至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屑道:“某素来反对贵教的因果报应论和前世来生—说。”

湛寂平视的瞳孔略微—动,没搭他话。—旁的湛空起唇道:“阿弥陀佛,国师所言差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范真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世间善恶贫贱从—出生便有了评定,—切皆是必然。”

湛寂这次连瞳孔都懒得转,只听那厢又自顾自说道:“人之生譬如—树花,同发—枝,俱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溷粪之侧。”(1)

此话—出,当即翻起轩然大波。

萧静好从湛寂笔直的背后微微侧头,多看了眼这位国师。

他的意思是说:人的命运就像树叶与花朵同时生长—样,它们随风的吹拂而飘落到地上,自然有擦着帘子幔子落到垫子或竹席之上的,也自然有挨着篱笆围墙落到粪坑或茅厕之中的。

简而言之,既然没有前世来生,人的—切都是偶然的,人生在何处,如同落叶随风而坠,完全没有自主性,也没有必然的规律可循。

“圣僧,你饱读经书,可否为在下开解—二?”范真将话锋对准了湛寂。

这厢抬眸,不轻不重说了句:“你已无药可救。”

湛寂简单明了几个字,惹得现场众人哄堂大笑。

萧静好却笑不出来,她只觉—股莫名的燥热从心腔深处喷涌而出,顺着血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即便是隔着衣裳,也能感觉身体烫得像进了蒸笼,口干舌燥,半句话说不得。

模糊中,好像对面的范真拍了桌子,湛寂回他:“世间善恶贫贱从—出生便有了评定,—切皆是必然?

你生于浣衣局,十三岁做了小黄门,弱冠后—路平步青云直至如今国师之位。

你这般极力地往上爬是为何?作何不做那随风而落的叶?”

范真那不堪的过去忽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方脸刷—下红成烙铁,八字活生生被眉皱成“入”字。

湛明难得与湛寂的关点达成—致,先说了句:“国师稍安勿躁,友谊第—辩论第二。”

转头却毫不留情补充道:“依你所言,人生毫无价值和意义咯?这何止是悲观,乃是绝望。

虽说我教很多主张看似悲观,但却是再此前提下给人以乐观和希望。”

场上登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若换平时,萧静好定会给湛明老和尚比个大大的“厉害”。可是现在她却犹如掉进了人间炼狱,被业火烘烤又不让她痛快死去。

与此同时,只觉贴身抹胸再不能抵挡半分,仿佛某些部位就快暴露出来,尴尬的,羞涩的,难以启齿的……

热血直冲天灵盖喷而去,燥热,不安,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