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梅(53)

挽梅歪起脑袋走近写字桌，继续欣赏着那两张与自己相像的照片。两张照片的中间有一叠未展开的稿纸，稿纸上还压着一只精巧的短笛。最奇怪的是写字桌正上方的墙壁上，居然贴着一张用钢笔书写的隶书小辞令。辞令眷写工整，那笔顺和气势一看就是出自薛文之手：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挽梅更加奇怪了，别人的书桌前一般都是左右铭之类的名言录，而薛文却偏偏选这么一首咏梅词置于桌前的醒目位置上。他不像个怪人，为什么行为举止要如此的令人费解？心里的疑云还未散去，飘忽的眼神又落到了那两张酷似姑姑和自己的肖像上。肖像中的人妩媚而不失可爱，端庄又不失靓丽，惊悸中透着聪慧，典雅中透着灵秀。挽梅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人，为什么要留在省城陪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自己？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想可怜自己？还是另有隐情？他说过他瞒了我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爱情故事让他郁郁寡欢难以自拔？挽梅苦思冥想不得其果，只觉得心烦意郁，额上又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薛文坐在置满饭菜的茶几前，努力的平稳着自己的心境，久久等不到挽梅，他的心里又有些焦虑不安。

自从认识挽梅后，薛文的心就没有平静过，他不是个信命的人，但这次的意外相遇让他不得不从头回顾自己走过的路程。整整八年，除了自己的家人，他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冬梅。几乎每个寂寞的夜里，他都是在想像着与冬梅共同渡过的点点滴滴中伴梦而眠。冬梅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若想忘记冬梅，除非连同那颗鲜活的心一起从胸腔中拔出。

挽梅！一想到挽梅薛文就会感觉愧对了冬梅，心里也会一阵紧似一阵的疼。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清楚的意识到，挽梅已不仅仅是自己想同情与帮助的对象，她正在悄悄的走近自己的灵魂，走近那颗装有冬梅的心田。

月挂中天，份外的明。薛文踱至门前，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又想起了长眠在地下的冬梅。整整八年，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守在冬梅的坟前直至天明。但是今年，酷似冬梅的挽梅不仅乱了他的心智，还乱了他一成不变的生活规律。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他想起了苏轼的《水调歌头》不由的轻轻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一想到冬梅离开自己整整八年，薛文的泪就涑涑的流了下来：“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第十五章 丙辰仲秋（第二部）

挽梅静静的站在薛文身后，听似安静的吟颂却让她难以入耳，难以释怀。她迫切想知道他的一切，又害怕揭起他的痛处。她在意薛文的感受，日甚一日。

薛文悄悄地拭去脸上的泪痕，看着在肥大的衬衣中愈加惹人怜爱的挽梅，强作欢颜的和挽梅一起坐到了茶几前。

茶几上摆着三副碗筷和三杯倒满的啤酒，挽梅疑窦丛生，这个时间不可能再有人来，薛文的举止越发让她感到费解。

“你不会介意我为我的妻子准备的那一份吧。”薛文看出了挽梅的疑惑，苦笑着问道。

挽梅心里阵阵发虚，因为她知道只有过世的人才会以这种形式示敬，难道……挽梅不敢过深的想像，薛文一直给自己一种妻子健在的感觉，他如此行事就不怕犯忌讳？

“挽梅……”薛文端起了酒杯：“这个酒你能喝就喝，不能喝千万别勉强，第一杯酒，祝你身体健康！”

挽梅端着酒杯只是轻轻的沾了沾唇，看着一饮而尽的薛文，她微微的蹙了蹙眉头。

“第二杯酒，祝我的妻子……我妻子的家人及我的家人幸福安康！”

薛文并不礼让挽梅，喝干了杯中的酒，又直接为自己倒上第三杯酒。看着愕然的盯着自己的挽梅，薛文郑重的道：“第三杯酒，希望我能真正的成为你的大哥，助你完成你的学业！”

挽梅瞬间泪湿眼眶，不为别的，为薛文郑重其事的第三句话。

“吃菜呀？”薛文不停的把饭菜挪到挽梅面前，温和的说道：“其实我不胜酒力，三杯过后我们慢慢聊，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不想瞒你什么，只希望你能谅解我的苦心……”

挽梅无心吃菜，薛文的怪异行为真的让她不能理解。

“我真的可以说吗？”挽梅盯着薛文的脸认真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