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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千次日落(64)+番外

作者: 酒眼灯唇 阅读记录

他有些惊讶。

“是啊,我真的是怕你担心。”

其实不是,我当时没有想好,自己究竟是喜欢严丞,还是因为他对我好才顺水推舟有了好感,但刚才我确定,那份心中的悸动,一直都在为上一段残破的爱情买单,我从未直视过自己的内心,也多亏了陈小曼,才能让我重整旗鼓,努力扭转逆鳞。

走廊尽头的房间人人烟稀少,也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我轻叩房门,才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特护病房”。

今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我的那个父亲,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身患绝症?

严丞覆手而立,站在我身后,护士的行迹匆匆忙忙,丝毫没有想要为我们解释的欲望,皱着眉头直截了当道:“一个病号只能留一到两名陪护,剩下无关人员赶紧离开啊。”

我们紧随其后,刚才的敲门之后,是一大段的空白。

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儿,看起来有十四五岁,花季的年纪。

我理了理微湿的发鬓,看着他轻车熟路挽起袖子,将扎在手臂上的留置针露出。

男孩儿面前放着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男孩儿倚在枕头上,手中拿着一本最近刚刚出版的人气漫画家作品,书封的位置被酒精擦得有些褪色。

一只相比他的脸而言巨大的口罩盖住他的面容,我有些犹豫地往前走了几步,他那双动人心魄的大眼睛直勾勾注视这我们,像是看见什么珍惜的史前生物。

那双眼睛像是深林中的麋鹿,潋滟清澈,让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住,挣脱不开。

我被盯得有些发慌,平常和程悠悠扯皮的闲话竟一句也蹦不出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子,刚开始的话竟然是他先开口的。

“姐姐?”

“啊?”

有些突兀,我神情复杂地看了严丞一眼,却被推着踉跄上前了几步,直接站在男孩儿床边。

他的声音有些哑,却依旧带着些小孩子的稚嫩:“爸爸说了,一会儿会有个姐姐过来。”

我堆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勉强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子辰。”

如果不是他提醒,我恐怕连自己父亲姓什么都不清楚。

他看了一眼严丞,好像更加感兴趣:“这个哥哥是谁啊?”

我将保温杯打开,里面是温热的骨头汤。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用勺子将最上面那层油花轻轻撇掉。

待那口汤喝下去之后,我笑着对他说:“那是姐姐的男朋友。”

房间的灯光不算亮,条件也远称不上顶尖,我看了一眼悬挂在输液架上的账单,长长的一排,只依稀记得几个刺眼的字:阿糖胞苷。

人民医院毕竟是综合性医院,每天来往的人群五花八门,他住在这里,对慢性病病情而言,实在是花钱又不讨好。

严丞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正准备说话时,听见门口啜泣的声音。

“你怎么把孩子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我上前几步,抓住重新准备逃跑的陌生父亲。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不少的中年女人,此刻却也面露难色,唇边有些发青,满头蓬松的头发都来不及打理,勉强涂抹上的红唇成了她最后的尊严,身上那件劣质皮裙却毫无保留地暴露她的窘境。

哭声停不下来。

严丞一只手拉住我:“这是病房门口,孩子还在看着,我们出去说。”

我第一次用怜悯的目光看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父亲。

七楼的楼梯口附近,除了几个储物间,门窗像是被钉死了一样纹丝不动,剩下的窗户中都能看见或多或少的灯光,让隐藏在安宁表面下的汹涌无处遁形,我没忘记这是医院,而医院不分黑夜白天。

楼道口惨白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今天还真是收获颇丰,顺便将二十多年前的旧账都重新翻出来,整理干净摔在我面前。

让我和严丞都没想到的是,“扑通”一声,那个身材不算多高的男人直接跪在地上,身体猛烈地抖动,上下起伏宛如蜿蜒山峰。

“你这是干什么?”

他哭得更加厉害:“良玉,我不是人!我从小扔下你们母女,我不是东西。”

本就因为气血上涌的脸颊现在酱紫的像茄子,留下一个又一个巴掌印。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再用力扇自己。

“你这样扇自己根本不能给我解气,先站起来。”

严丞上前准备搀扶他,却没想到被那短粗的手臂一下抓住:“小伙子,我求你,劝劝我姑娘,让她帮帮我们。”

我站在一旁,心已经悬到临近动摇的关口,却被这一句话生生掰碎。他这样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话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