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66)
“你……”贺暄皱了皱眉,似乎顾及昨晚萧琢的退让和委屈,他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将药放在桌上,“孤传了午膳,坐起来用些吧。”
“多谢殿下。”萧琢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起来的时候动作大了些,牵动了伤口,疼的他微微咧了咧嘴角,轻抽了一口气。他稍稍缓了缓,笼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能回侯府?”
贺暄正打算催催厨房,闻言一顿,“这么想走?”
萧琢垂着头不说话,贺暄盯着他看了半晌,像是放弃似的挥了挥手:“你想走便走。”
“我吃好了。”萧琢随意地舀了两勺菱香端进来的开胃羹便放下了碗,肚子饿的厉害,看见这些却又半点也吃不下去。菱香捧着一叠熏好的衣服站在旁边等着,萧琢掀开被子,脚刚踩在地上便觉得身后一阵钻心的疼。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又赶忙掩饰住
了,他不好意思让菱香发现,便僵硬着身子立在原地半天,正想着如何开口,听见贺暄说:“这里不用服侍了,你去外面吧。”
“是。”菱香将那叠衣服放在床边,躬身退了出去。
萧琢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贺暄刚想上去扶一把,被他侧了个身躲开了,贺暄便也不再自讨没趣,抱着手靠在床边冷眼看着他。
萧琢自己系上了腰带,又穿上了昨日的大氅,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冠,便给贺暄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殿下,我能回去了么?”
贺暄看得着恼,一时又寻不到由头发作,只得生硬地挤出一个字来:“走。”萧琢得了他的话,立马便推开门走了,走的急还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
“侯爷。”萧琢回来的时候,紫菀刚吃完午饭,正拿着毛巾擦着寝殿的桌子。她见萧琢走路有些不稳,留意地多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地丢了毛巾跑过去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萧琢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上,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不愿让紫菀担心,只得使劲憋住了眼泪,摇摇头说:“没有。”
紫菀倒是急了,围着他一个劲地打转,嘴里不住念叨着:“怎么会没事呢?脸都白了,奴婢去找德清公公来。”
“别去。”萧琢忙一把拉住了紫菀,皱着眉说道:“德清年岁大了,别刺激他。我真的没事。”
“侯爷!”紫菀见萧琢低着头不说话,蹲下身叹了口气,抬头看他,“侯爷不说奴婢也不问了,侯爷明白奴婢与德公公……都一直在侯爷身边的。”
萧琢忍着眼泪别过头去,使劲攥了攥紫菀的手,点点头:“嗯。”
晚上萧琢将那瓶药从衣服里掏了出来,他拿在手里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刮出来倒进纸里,揉成一团让紫菀拿出去扔了。
萧琢平躺在床上的时候,能感觉到隐隐地发疼。只是他心中不知怎的拧起了一股倔劲,就是不想翻身,似乎强硬而残忍地想用疼痛让自己记得更清楚,刻进骨头里,刻进魂儿里去。
这一晚萧琢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觉得自己孤身一人陷在冰天雪地里,他手脚并用地在冰原上爬着,却总也爬不到头,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被架着放在火炉上烤,脚底都烫出泡来,散着难闻的焦味。
“侯爷,侯爷……”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却又听不清楚,他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动也不想动了,忽然又听见一个声音喊道:“狸奴,狸奴……”
那个熟悉的,听了一整晚的声音让他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贺暄见他醒了,长舒了口气,转过身去同大夫说话:“药可以给他喝了么?”大夫点点头,贺暄便捧着盛药的瓷碗,舀了一口放在嘴边吹了吹,递过去温声道:“来,把药喝了。”
紫菀过来给萧琢垫了个软枕,扶他坐了起来,萧琢这才觉得自己浑身发热,手脚无力,整个身子都汗津津的,难受得紧。他偏了偏头,轻声说:“不劳殿下,我自己来。”说着将碗接了过来,那碗沉得很,他一时没拿稳,险些将汤药洒了出来。贺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站起身同大夫嘱咐了几句,“你们都退下吧。”
萧琢垂着头,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着药汤,贺暄等紫菀关上门,走过去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孤给你的药没用?”
萧琢没理他,贺暄皱着眉头将他手里的碗拿了过来,有些烦躁地说:“这么久脾气还没耍够?”
“我耍脾气?”萧琢被他气笑了,他放在被子里的手狠狠地攥紧了床单,他一时口不择言,脱口而出道:“便是只狗,被强上了也是有脾气的吧?”
“放肆!”贺暄恼羞成怒地僵直着身子,猛地将那碗药掷在地上,黑褐色的汤水淌了一地,将绣的精致的地毯染成了一团糟。萧琢紧抿着唇,他胸口憋着气,此时心被那团郁气包裹着跳得扑腾飞快,脸也涨得通红。贺暄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火气,转过萧琢的脸,让萧琢面朝着自己,问他:“你就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