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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105)

作者: 霜见廿四 阅读记录

贺暄跟着贺蘅他们去别宫参加晚宴了,萧琢一天下来又累又困,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囫囵吃了点饭菜,行尸走肉般地挪到床边上,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北边的夏日黑的晚,此时日暮的斜阳还贪恋着人间的温暖,兀自扒着那远方的山头,盘桓不肯回到暗夜中去。四下里虫鸣声迭起,被这晚风吹散,落到千家万户燃起的炊烟里,落到刚从田埂里回家的农户耳朵里,也落到扎着总角蹲在墙根看蚂蚁的幼童身边。

萧琢就这样枕着这家家户户的人间百味,坠入一个接一个的梦里。

“侯爷,侯爷!”萧琢迷迷蒙蒙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他睡得浅,便也挣扎着从梦里脱身出来。虽说他人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脑子却尚且还混沌着,眼皮也半睁不睁的,透过摇摇晃晃的烛光,只模糊地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特别胖的人,活像是话本故事里食人精气的鬼怪。

萧琢心下一惊,他晃了晃脑袋,正要开口,菱香推门进来,朝萧琢道,“烦侯爷来搭把手。”

萧琢这才应了声,迷迷糊糊地往前走了过去,便只觉肩上一沉,简直是有一百斤的秤砣往他身上砸,他冷不丁脚一软,往前一个趔趄,差点就往地上跌去。幸好一旁的菱香馋了他一把,险险让他没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与大地相拥。

萧琢本是还浑浑噩噩的在半梦半醒中徘徊,这一惊直接让他冒了半头冷汗,生生吓醒了。他这才整顿好精神,仔细看了看他眼前的人。李福海弓着腰,他身上靠着的人一身的酒气,身上穿着的玄色的绸衫已经被折磨得满是折痕,上头还斑斑点点地沾着酒渍。萧琢微微蹙眉,他伸手揽过了贺暄的肩,将他的重量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开口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李福海叹了口气,“今日殿下去永陵了。”

永陵是贺蘅为自己修的陵寝,孝元皇后便葬在永陵中。

萧琢一怔,肩上贺暄的鼻息火热,就着烈酒往上一浇,简直要将他的颈窝烧出洞来。他本来有些生气的心被这燎原的火熔化了,烧成了一滩水,绕着贺暄围成浅浅的湖。

“这么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我陪着殿下就是。”

李福海应了,菱香也跟着李福海准备下去,走之前说道:“凉水奴婢已经打好了放在木架上,醒酒汤也已经备好了。”

“好。”萧琢点点头,贺暄此时全身都仿佛没有骨头似的黏在他身上,他早已快支撑不住了,勉强等到菱香带上门,萧琢便忙不迭地将醉的不省人事的贺暄拖到床上,替他将领口的扣子解开,走到旁边的脸盆前面拧毛巾。

他刚将沾湿了的毛巾贴在贺暄额头上,贺暄便像是沙漠里渴水的旅人一般,顺着这丝沁凉寻过来,将醉的通红的脸凑到萧琢手里,醉意迷蒙地下意识轻轻蹭了蹭。

贺暄额前落了些碎发,此时搔着萧琢的掌心,一阵麻痒直从他的手一直爬到肩上,惹得萧琢猛地将手一缩。贺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抽手给吓住了,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平日里锐利而阴鸷的凤眼被酒蒸得朦朦胧胧,泛着潋滟的水光。他似乎懵了一会,半晌才慢吞吞地抬头,有些委屈地嘟哝了一句,“怎……怎么?母后也不要暄儿了?”

说着,他瞪着漆黑的眸子,仿佛这十几年的风霜刀剑都被酒给抹去了,萧琢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里头竟带着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天真,像是一眼就能望尽的春山。

卧房的窗户没有关,此时窗外的晚风悄悄吹起帷幔,空气中微微发散开草木葱茏的蓊郁气息,像是要把人心底的那点脆弱勾出来,摊开在此时澄明的月光下。萧琢鼻子一酸,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压着声音说:“不会的,不会不要你。”

“母后说话算数。”贺暄微微歪头,有些笨拙地笑。萧琢不忍心再与他对视,只得逃避似的别开眼睛,探身将被子给他盖上,回道:“嗯,算数。”

贺暄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他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出神地凝视着萧琢刚刚坐着的位置,像是透过前边朦胧的月光,在看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外头又起风了,风吹起窗外栽的桂树,将桂树的枝叶拍打在窗棂上,沙沙的像是落雨声。

萧琢愣了愣,他看着贺暄呆了半晌,终究是落寞地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沙哑,轻的几乎像是梦呓,“好久都没有梦见母后了,好想你啊……”

萧琢这一晚都没有睡踏实,到了后半夜,外头突然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斜斜的夜风带着雨丝吹进来,无端生出一丝凄凉之意。萧琢之前睡了个囫囵觉,此时倒也不困,索性便翻身坐起,靠着床背,借着月光望着杏色的帐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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