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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手指·瓶盖子(25)

作者: 虹影 阅读记录

她动了一下身体,说实话她不太相信自己真的大病了一场,如这样,她还怎么做生意养这个“家”?麻烦出在哪儿?她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动指关节,每次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她的思索便往前进一步,她记起自己向一个陌生男人问时间,自己想睡觉,想抱着一个男人,像躺在那个想念已久的人的怀里。直到此刻,她仍昏沉沉的,想有一张床,舒服地躺下,去抓住那渐渐消退掉的快乐。

那个人从椅上站了起来,来来回回走动,从各个角度打量她。而她屏住气息,交叉双手,眼睛一动不动,脸上渐渐露出一个习惯的媚笑。我决定在临江的“小过年”馆子,吃碗担担面,暖和暖和身子。然后再去听一段评书。当我吃完面,路过讲评书的茶馆时,面对里面的老头、小孩苍白麻木的脸和一派嘈杂声,我改变了主意。

滑竿把我搁在临时租来的小楼前。临近傍晚,太阳正在徐徐下落,淡淡的红光,笼罩着山上山下。我付了抬夫辛苦费,走上楼梯,门口放着一口箱子。我以为你临时改变主意,舍不得离开我又返了回来。我高兴地叫你的名字。楼上楼下厨房和堆放杂物的小间,都找遍了,连个影子也没有。看着箱子,我不知拿它如何处理,放在门口,万一被人提走,怎么向你交待!若是提进家,我又不知箱子里装了什么,不敢贸然行动,我想摸它一下,但却本能地缩回了手。

我忧心忡忡了一晚,直到夜深人静时,才鼓起勇气拉开房门,走到走廊上。她被平放在长椅上,胸部一起一伏,每次都在等待的时刻来到了。可是,她的身体仍孤独地躺在那儿,孤独比那渴望更痛苦地刺入她的内心,她睁开眼睛,瞧见阴黑而高远的夜空似乎有星星重叠在一起,她从椅子上坐起,朝那男人露出洁白牙齿笑了笑,就去解自己旗袍左边的布扣,最后一颗钮扣还未退完,她的两个乳房便晃荡在漆黑的夜里,她感到男人的头摇动了一下,男人第一次见到她的胴体,都这样颤抖。她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向后仰。

汽笛声从远远的山下传来,船在慢慢移开码头,那挥动的手,垂下的头,蹒跚不已的步子宣示一种说不出道不尽的悲怆情绪。江上的汽笛在这个时候长鸣,很准确而及时,这正是应该有的伴奏曲,每次必不可少的音乐。她微微扬起沉醉的脸,那双天真无邪,但又被欲望点燃的眼睛眨了眨,她伸开胳膊,这姿态比任何一种语言都强大,具有不可逆转的征服力。她要拥抱。

而在拥抱中,她盼望听到汽笛持久地呜咽下去。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瞅着这口帆布箱子。走廊上亮着微弱的白炽灯。好奇心和恐惧在我的脑子里打架,我不是干特工的料子,起码不是一个有经验的特工。我的逻辑能力被这口箱子的出现打乱了,我只配当一个工具,一把最糟的工具,我不会喝彩,不会呐喊,不会叹息,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

但我转过身,以背对着门,也就是背对这口帆布箱子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那潜伏的预想将提前到来,或许已经到来。

那箱子约有两尺长,一尺宽,在四个角上钉了牛皮。我蹲在地上,来来回回察看。一把江字号锁挂在上面。这种铁皮锁一锤子就能打开。我迟疑着不下手,我不敢去核实那即将来到的事实。我已经有点预感到放箱子的人的居心不良,里面不会有好礼物。

山上的夜静谧可爱,而这夜,竟连树叶被风刮响的声音也没有,鸟儿们并未隐匿起来,鸟儿们去了更远的南方过冬。那只经常出没在房子周围的猫头鹰似乎并没有去远,我仿仿佛佛嗅到它的气味,感觉到它那双眼睛发出的亮光。

那把锁几乎不经我捣弄便轻轻一弹启开了。我取掉锁,伸进手指,将箱子里的东西摸了一下。再打开箱子不必要。箱子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只有一股熟悉而又说不出是什么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我作好了各种思想准备,但这个空箱,却是我无法去接受的事实。但眼前这个信号又使我想到许多可能,可能你无奈之中只能给我留下这个空箱,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抬头,除了走廊和房间里有亮光,四周是静寂幽深的黑暗,我下意识地感到,黑暗之中必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或许忽隐忽现在山坳和树林间的萤火,那双亮闪闪的猫头鹰的眼睛,或许正是安排了这一切的人,用你的死逼我立即行动。你反复对我说过,共党地下组织已经在接管这个城市。尽管我们的军队还在四郊掘壕据守,这个城市已经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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