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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小首辅(221)+番外

“……浙江福建一带走私最为猖獗,当然这都是藏在台面之下的,表面却打着时不时有海寇沿海肆掠的幌子,让朝廷心生厌恶,禁止商人私下出海进行交易……这些年来海禁管得越来越紧,不过是朝中有大员为了牟利,联手压制不让开海……定海县不过是个沿海小县,可有个地方却是海商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什么地方?”

“双屿岛。”薛庭儴点了点桌案上,他花高价钱请人刻印的一份舆图。这种东西也许旁人弄不到,可他在内阁,内阁大库中关于这种东西很多。

他所指的那两个小点儿,刚好正对着定海县,两两对望。

“前朝严令禁止私商对外贸易,所有的外贸又以朝贡形式进行,随朝贡而来的船舶,称为贡舶。嘉靖年间,发生了倭人争贡事件,两队贡使的内讧,以至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浙江市舶司的嘉宾堂被毁,东库被劫。倭人贡使甚至追杀到绍兴,沿途烧杀抢掠,嘉靖震怒,下令关闭浙江市舶司。

“由于市舶司的关闭,致使许多货物积压,彼时又适值宁波大灾,经过中间人牵线,当地商人便以此为据点和倭人贡船进行合作,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之后此地便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走私之港。直至此地被朝廷捣毁,共计生存了二十余年,曾有文献记载,如是这般描述,‘十数年来,富商大贾,牟利交通,番船满海间’。”

胡三听得目光连连闪烁,薛庭儴顿了下,又道:“因为有高昂的利润,此地龙蛇混杂,各大海商、海寇不胜枚举,为了争抢货物乃至生意,各方经常诉诸武力,甚至有亦盗亦商之像发生,挂上旗子为商,放下旗子为寇。而此地后来之所以被捣毁,起因却是当地望族谢氏,与红夷人产生了一场纠纷。

“谢家乃是当地望族,族中出过阁臣的官宦之家,谢氏为了垄断舶来货物,以压价和恐吓要报官作为手段,因此激怒了双屿岛那些海商以及红夷商人。他们袭击了谢氏,烧毁对方的房屋,并杀了人。谢氏为了报复,便报官说是有倭寇伤人。”

“也就是说没有倭寇,其实所谓的倭寇,都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胡三目光一闪,问道。

薛庭儴点点头:“自然是有的,却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而袭击事件之后,朝廷派来了浙江福建海道巡抚朱纨,此人调动福建水师,一举捣毁了双屿港,重创了当时盘踞在岛上的走私商人。后,因为双屿四面濒海,地势孤危,难以立营守卫,且福建兵本就是借用,而浙江兵俱都被买通,朱纨便下令聚桩采石,填塞了双屿港进出的港门。从此,双屿港便泯灭于历史洪流之中。”

“那大人所说之意?”胡三的目光徒然一闪,惊诧道:“是不是此地又死灰复燃了?”

薛庭儴点点头:“当地望族眼馋走私之暴利,一些大海商或是本身氏族便在朝中有官,或是收买了朝中官员为其说话,以至于先帝屡屡想开海禁都不成。表面上时有流寇袭击沿岸,朝廷为了普通民众屡屡内迁,实则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便利。那双屿港被填掉的港门,近些年早已被人给挖掘了出来,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那大人此行——”

“此行吉凶难料,我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告知你具体,至于去也不去,你自己斟酌。”

“小的能不去吗?”胡三突然问,旋即又道:“我胡家血海深仇,还指望借大人之手得报,哪怕此番是龙潭虎穴,胡三也陪大人走一趟。”

薛庭儴哂然一笑:“我一无人,二无势力,不过是阖家老小,并这十数个人。如今全数交付于你,此行是吉是凶尚不好说,但手中有得力之人,多少要便利一些。”

“这些不用大人说,小的便知。”

薛庭儴点点头,胡三便出去了。

走到门前,胡三突然转身问道:“大人为何知道如此详细?”

薛庭儴一笑,道:“我说有人托梦给我,你可是相信?”

胡三无奈,这薛大人时而稳重,时而不正经,真是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真性情。不过胡三才不会信他这大胡话,想必是有人指点,薛大人才会知道如此详细。

按下不提,胡三又继续去操练那十多个可怜的汉子了,这边薛庭儴独坐思索片刻,才想起半晌没见过招儿。

他在屋里扬声询问:“你家太太呢?”

小红在外面答:“有人找太太。老爷,我这便去看看。”

“你不用去,我去看看。”说着,他便站了起来。

……

门外,招儿冷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我以为我说的,你应该能听明白。”

“我听不明白!我就知道有些人脑子有问题,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那话?那姓吴的脑袋被门夹了,臭不要脸!该得多贱啊,盯着别人的男人不放,全天下的男人死绝了还是怎么?”

“你——”

“你要是认识那姓吴,记得跟她说一句,有病早点治,延误了医治,恐怕以后会更严重。对了,我忘了你也姓吴,说不定你俩是亲戚。”

那暑日里还披着披风,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气得浑身发抖。

招儿看了她一眼:“以后没事别来了,我可不认识你。”说完,她便转身打算走了。

那人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冷笑,道:“休得你牙尖嘴利,总有一日他在那苦寒之地熬久了,就会后悔,是时你有何面目面对他?!”

招儿转首看她,眼中的光灼灼发亮,充满了自信和不屑:“我为何没面目面对他,他乃我之夫,我乃他之妻,我俩相互扶持一路行来,经历的风雨,不是你这种大家小姐能懂的。倘若有一日他真生了攀附之心,我自动退位让贤,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是你,到那时候你早已是人老珠黄,成了老菜帮子,咱要找也找年轻的。”

说完,招儿便推开门走进去,又将门从里面阖上。

她一时心情难以平复,直到有个黑影笼罩了她。

“怎么了这是,谁找你?”竟是薛庭儴。

“还能是谁,是大妮儿婶婶的小叔的大姨母家的闺女,她家不是想来咱店里做工,我嫌那妇人太埋汰,就拒了。这不,又找了来,拉着我说了半天。”

这事薛庭儴是知道的。他看了招儿一眼,又看看那紧闭的大门,寻常没事的时候,招儿可不会大白天将大门关得这么紧。

不过招儿拉着他说起大妮儿婶婶的小叔地大姨母家的闺女,他也没功夫去细究这点子疑惑。

“对了,咱啥时候启程?”

“再过十日吧,时间有充裕的。”

招儿看了他一眼,蓦地道:“那我得再检查检查行李去,可不能少带了东西。出门在外,一去这么久,东西都得带充裕了。”

说完,她就急火火进屋去了,留下薛庭儴看着她背影一笑。

十日后,薛庭儴一行就悄悄地启程了。

挥别了亲人友人,挥别了这帝王之都,这一去就是千山万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164章

定海县原名望海县,几经易名,直至前朝起,放改为定海。

海定才能波宁,其对宁波府的寓意不言而喻。

可如今的定海县却一改早在前朝的繁荣,而是显得十分萧条。

薛庭儴一行人从通州经运河一路南下浙江,在绍兴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又换船奔赴前往定海。到定海县的时候,离三月之期还有数日,算是不早也不晚。

时下县官调任,得是双方官员交接大印后,前任县官方可离开。等薛庭儴一行到了地方,胡三本是说命人先行去县衙通知,却被薛庭儴给阻了。

一行人且行且走,沿路观尽这陌生之地的风光,走了三四日,方到了定海县城。

定海是个大县,辖下有十乡九十六个里,有三万多户,数十万人。

当地老百姓以打渔种田为生,定海有四处盐场,光定海一县出产的盐,便占了整个宁波府近四成,有盐乡之称,所以治下老百姓过得还算是富裕。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打从大昌建朝以来,朝廷连着数次下令内迁,先是将舟山群岛附近老百姓强行内迁至陆地,又在承天二十五年,内迁五十里。如今沿海一带再也见不到渔船,甚至是盐场也迫停了两处。

这一路行来,就见老百姓们大多都无所事事,有的衣衫褴褛穿的是粗布麻衣,有的却是衣着光鲜,不下府城之民。

哪怕是招儿,都看出了些许端倪,且市井之中少不了有人随身携带了刀剑,一看就非善类。

想要获知民风民情,直入县衙是没用的,还得深入民间。

这个建议是薛庭儴之前在绍兴请来的钱粮师爷包宜兴的建议,薛庭儴也就听了他的话,一路多听多看,不急着去县衙交接。

这么看下来,果然甚有收获,毕竟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薛庭儴都未曾来过浙江。

对浙江,对定海县,乃至于对那些走私的海商,他不过是听人所言。甚至在那梦里他受过这些人不少好处,但只看到了银子,却不明其中内里。

如今他即生为父母官,嘉成帝不言不语将他扔到个这么地方,必然有其深意。而这份深意还得靠薛庭儴自己破解,才能从四面楚歌之中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