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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小首辅(216)+番外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转眼间就入了九月。

进入九月,天就凉了下来,可内阁中不见清闲,反倒越发忙碌。

九月乃是收获的季节,这个时候各地就该往京城缴送今年税银税粮了,如今户部穷得叮当响,就等着这茬来填补国库。

内阁忙,六部各司也忙,整个九月就是在一片忙碌之中度过,终于到了十月下旬,总算一切停当,也是该歇一歇的时候了,可这个时候也是每年户部盘点的时候。

盘点什么?

自然是盘点今年一年朝廷的各项收支,盈余和亏空。

每到这个时候,户部上下都要忙得连轴转。不光是户部,这个时候也是内阁里最爱打架的时候。

诸位阁老都兼着各部长官,哪一部若是亏空多了,这些都要议。大议小议天天议,上面的人议,下面的人就是各处跑。

薛庭儴外穿深青色的官服,里面还穿了件夹棉的薄袄,他刚从工部回来,这一路上不能坐车骑马,全凭两条腿,一趟跑下来,浑身热气腾腾,额头上也冒了薄汗。

他掀帘从外面走进来,带进一阵冷风。

如今他身边也有一二附庸之人,一见他回来了,便有人主动凑上前搭话,还有人泡了茶与他端来。

薛庭儴坐在椅子上,接过茶就是一通牛饮,方道:“这鬼天气,冷得吓死人,却又躁得慌。一通跑下来,嗓子干得直冒烟,也是出了奇。”

“莫是薛中书昨晚吃了什么大补之物,才会虚不受补?”同是诰赦房中书舍人的程维,笑着打趣。

“去你的,我吃什么大补之物,我怎么不知道。”薛庭儴笑骂。

“还别说,往年这时候也该下雪了,可今年倒是只见冷不见雪。”一旁的蔡广插言。

这时,邵厚明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几位阁老又吵起来了。”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对了个无奈的眼神。

蔡广问道:“这次又是吵什么?”

“兵部今年核算的比去年超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户部那边不给盖章签字,冯阁老便跟杨阁老闹上了。闹得徐首辅和吴阁老都出来说话,冯阁老便攀扯为何工部超出的给签,兵部却不给签,是不是见人下菜碟。”

这样的事,最近这些日子屡见不鲜。

朝廷没钱,户部自然也没钱。往年各处用度没个限度,都是各部各司缺了银子,就去户部支。等到了真正要用银子的时候,户部急得抓瞎,其他几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大抵杨崇华也是烦了,前几年便奏请嘉成帝换了章程。

户部年终盘点核算收支,各部也把明年的用度给事先报上来,明细数额交给户部核算。能通过,户部就给盖章签字,不能通过,打回去重做。

到了次年,若是各部再有超支,自己负责,户部一概不管。

这种一刀切的办法很显然不行,毕竟凡事哪能算得这么精确。可嘉成帝同意了,各部各司也没办法。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不,每到年底核算的时候,大家都是往多里报,能多报就多报,不能多报,也要多报些。

若是一个两个也就罢,可个个都这样,每年都要上演一出扯皮大戏。扯来扯去扯到最后,都是几个阁老出面共同处理,更甚是闹到嘉成帝面前去。

不过户部甩锅的目的是做到了,从自己承担,变成大家一起出来商量解决。这大抵就是杨崇华本身的目的。

“照这么下去,估计又要廷议了。”程维说道。

其他几人虽是没点头,但心里俱是这般想着。

果然随着冯成宝摔门而出,不出所料是去找嘉成帝,到了下午,乾清宫那边便传来口谕,明日廷议。

每次廷议,内阁便要派一名中书舍人侍班。

往年都是何游充之,如今薛庭儴是诸位阁老面前的大红人,自然舍他其谁。

离廷议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以徐首辅为首,诸位阁老便离开了内阁大堂,往乾清宫行去。

陪侍在身侧的,是薛庭儴。

薛庭儴自然看出何游的脸色不好,可吴阁老愿意给他面子,徐首辅历来不管事,可不就是他了。

到了乾清宫,便有内侍领着众人进去了。

在乾清宫东配殿中,二十多张条案在下面分了两排,一字排开。每张条案后都放有一张椅子,陪在最末处也有一张条案,却是比那些条案要窄了许多,也矮了许多,乃是负责记录的中书舍人之座。

上首正中乃是龙案龙椅,是嘉成帝的位置。

随着时间过去,一位位身穿朱色官袍的大员们,从门外走进来,一一列坐。他们互相寒暄客套着,一直到有内侍来到殿中,高呼一声陛下驾到,这些声音才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目视着从侧门步入的嘉成帝。

不光是嘉成帝一人,还有陪侍在侧的郑安成及林邈。林邈也是作为侍奉在侧的中书舍人出现。

嘉成帝来到龙案后坐下,环视下方的诸位大臣,才道:“都坐下吧,你们中不少人都上了年纪,这一议还不知何时能结束,都坐下来说话。”

“叩谢我皇圣恩,陛下仁慈。”

照例是一番歌功颂德后,诸位大臣们纷纷坐了下来。薛庭儴也坐了下来,坐在他的专座上。

不得不说这条案太矮,椅子也太硬,这高不高低不低矮了人半头,就好像是阉割了的马,坐起来着实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薛庭儴却不为所动,面色如常地将纸墨摊开,静候上面开始。

“开始吧。”上首处,嘉成帝道。

徐首辅作为首辅,廷议自然是他来主持,他看了看各位同僚们,咳了一声后,道:“每年各部各司都要因为银两这事打架,甚至还闹到陛下面前,此乃我等做臣子的无能。多说无益,还是按照惯例,大家把各部各司的实际用度报上来,大家都来议一议,能批下的,户部给行个方便,不能批下的,大家再议。左不过有陛下在此,也不用怕谁偏了谁,谁帮了谁。”

之后,各部各司便一一将各自需要的用银说了一遍,具体到哪一项什么数额。

户部那边都有记载,不合理的地方也都是事先挑出来了,听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户部侍郎左侍郎彭俊毅便代户部诉出不能批的原委。

到了兵部的时候,此事本就是兵部尚书冯成宝闹出来的,他格外义愤填膺,瞪着眼睛看着杨崇华,道:“诸位都知道今年金人不安分,屡次袭击广宁一带,害得我大昌损兵折将。兵部推测明年金人肯定会大举来犯,自是要提前做些准备,增加军费开支乃是当务之急。”

众人都没有说话,上面嘉成帝道:“国之军务,确实关键。”

杨崇华站起来道:“这一增加就是一百万两银子,我大昌每年各项税收,陛下及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户部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不是户部刻意刁难,实在是与其现在答应,事后没钱,不如提早说明,也好做其他准备。”

“那怎么工部说修河道,要增加一百万两,你户部就有钱了?”冯成宝冷笑着道。

“黄河改道贻害两岸百姓,又遗毒运河部分河段。运河乃是我大昌命脉,南粮北调,边关吃饷,北直隶一带所需之物,乃至江南一带丝绸茶叶输出各地,都得经过运河。不修河道,不治运河,你冯大人坐在家中没粮可吃的时候,你就知道工部这钱花得值不值了。”不用杨崇华开口,马奇便说道。

工部尚书马奇素来沉默寡言,唯独事关这种事的时候,他说话从来不让人。刀刀扎心,把冯成宝气得是面色又红又青。

不过冯成宝可不敢说,即使京城一大半的人都没饭吃,他也不会少了饭吃,只能郁在心中,又重提了一遍边关军情的重要。

“此事先搁置,继续往下议。”

既然嘉成帝发了话,众人自然只能暂且略过不提,先说其他部司的事情。

一通议下来,能当时议出个子丑寅卯,都当场拿出了解决办法。唯独还有近三百万两的缺口,暂时没办法填补上。

这其中有兵部的增加军费,及工部治理河道所用,还有各司各部一些其他的零碎,看似无关紧要,却都是必不可缺。

三百万两,大昌朝每年各种赋税加起来能有七八百万两,地方截取当地所需,剩下近六成全部上解至京,也不过只有四百万两不到。如今缺了这么大的缺口,朝廷却是拿不出钱来,删减哪一项,在这些大臣们嘴里都是动摇社稷根本。

都得出,朝廷却没钱出,该怎么办?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本就天寒,殿中烧了炭,让殿中温暖似春,可现在却让人觉得闷得难受,心里发慌。

嘉成帝没有说话,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十分沉默,当然若是没有那宛如蕴含着千斤力的目光,就更能让人安适了。

“怎么都不说了?明太祖定天下税亩八百万余顷,征粮三千万石,于是下旨‘永不起科’。这些粮食能换来多少银子?盐茶两项每年税收,又能换来多少银子?我大昌与前朝相比,土地一寸未失,为何到此年年税征不上,即使征上来,也入不敷出。你们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来给朕算算这笔账,为何就是入不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