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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26)

“小道士,你也不是人吧?”她翻过身来,妖冶而痛苦地侧躺着看他。

胡绥盘腿坐下,说:“不是,我是个妖。”

苏莹虚弱地笑了两声,说:“那咱们差不多啊,你把我放了吧,卫清时已经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以后都不害人的。”

“咱们俩可差多了,你不是苏莹,你只是苏莹的一缕执念,真要认真划分,你不是鬼也不是妖,而是魔,鬼和妖还能皈依,魔是邪气,只能杀。所以你让我放了你,我可做不了这个主,正相反,我来,是来劝你伏法的。你大概不知道三清观的厉害,秋邙山的三清观,可是有真神庇佑,和那些小地方的三清观是不一样的。我要是你,就求个痛快。”

苏莹低笑几声,说:“可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赵志耀那么好的回忆,没人记得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这是执念,折磨的是你自己。赵志耀已经死了,这世上已经没有赵志耀了。”

“他是为了我死的……”苏莹忽然奄奄一息地说。

“什么?”

“我丈夫,赵志耀,”苏莹微微睁着眼睛,说,“他是为了我死的。”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鼻息间全是檀香的味道:“车祸发生的时候,是他保护了我,我活了下来,他却死了。我为什么不能放下他……这世上肯为了自己的爱人去死的,能有几个……他的血流了我一身,隔了那么多年,我还记得那股血腥味,记得他跟我说,不要怕……”

苏莹眼中似乎有泪,侧过头看他:“我活着好痛苦,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没想到做了鬼,却不能如愿,这么多年,所受的痛苦和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两样……”

她只恨她死的太晚了,她死的时候,赵志耀已经投胎去了,她如果也去投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们将是茫茫人世间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不记得自己前世是谁,她不舍得,才放弃了投胎,做了鬼。

苏莹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似乎伤心到了极致,身体蜷缩成一团。

“人生本来不就是这样么?”胡绥说,“到头来都是大梦一场,早晚烟消云散,百年之后,就没人记得了。大家都一样。”

“你不一样,”苏莹幽幽地看着他,“因为我是情孽所生,所以我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小道士,你有一段长生不死的姻缘啊。”

胡绥说:“姻缘?什么姻缘?”

“你把手给我,我帮你看看。”

胡绥说:“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这里的阵法困着我,你又是个妖,还用怕我一个快死的鬼么?”

胡绥想想觉得也对,于是便伸出手去。苏莹握住了他的手,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说:“真是可笑啊,真是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胡绥猛地将手抽了回来,苏莹睁开眼睛,笑的脸都扭曲了。胡绥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看到……”苏莹说,“我看到李天师抱着一只火红的狐狸,血染道袍,入了魔啦。”

第23章 爱与执念

她语气颇有些癫狂, 胡绥有被吓到, 忙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有一个人, 对你有着长生不死的爱恋,最最下流的欲望,欲火烧着他, 成了他的心魔。”

“你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苏莹的眼睛从蓬乱的头发里露出来,眼白多的吓人, “当然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李天师啊, 啧啧啧,”苏莹脸上露出淫邪又狰狞的表情:“枉他修了几百年, 满嘴的仁义道德,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

胡绥心里砰砰直跳, 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畏惧,跪着靠近了问:“真的么, 他对我?”

“爱一个人,成了心魔,他修的道法, 恐怕快要压不住他的邪念了。好可惜, 我就要烟消云散了,不然我还真想看看,他又如何度化他自己!”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胡绥忙回过头去, 只看见李成蹊站在门口,清光索瞬间捆住了苏莹的全身,苏莹的腔调忽然变了,厉声道:“你的执念比我还深,肉欲比我还重,也有脸来降服我么?!”

清光索越收越紧,胡绥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门外,李成蹊将房门从里头关上,道:“我真是小瞧了你。”

苏莹匍匐在地上,脸上痛苦又兴奋:“大师,你好像是单相思呢,不如你放了我,我跟着你,我们俩很像呢,我永生永世陪着你,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身上的清光索就勒得更紧了。她痛苦地叫了一声,哈哈大笑说:“真想知道你的下场,不知道那时候你是不是会后悔杀了我。”

“我会一种道术,”李成蹊平静地说,“可以通过一个人生前发肤,寻到他的来世。你想知道赵志耀投胎之后,现在是谁,叫什么名字,过的怎么样么?”

苏莹颤抖了起来,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告诉你,一个人死了,再世为人,他就不再是他了。他还会不会爱你,和你有没有缘分,都是未知,你早该放下了。”

苏莹双眼通红,说:“李成蹊,你也不过比我幸运一点而已。”

李成蹊淡淡地说:“一点足矣。”

胡绥在外头听的心惊胆战的,不一会便看见李成蹊从里头出来了,问:“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我来看看苏莹,想劝劝她来着……”胡绥说:“她现在……”

“她已入魔,疯言疯语,你定力不足,少靠近她。”

胡绥点点头:“我知道她都是胡说八道,我一点都不信!”

李成蹊欲言又止,凌尘宇走了过来,说:“李部,你们也都一夜没睡了,我在酒店订了房间,你们去休息一会吧,这女鬼恐怕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度化的。”

“她气息已弱,三清观的师傅就能度化她,这里不需要我们,等休息一晚上,明天回百花洲。”李成蹊说着就问:“李小酒呢,怎么一天都没看见他?”

凌尘宇说:“我看他有点闹情绪,不知道跑哪去了。”

李小酒脾气很坏,这个女鬼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他杀了人家一次还不够,昨天晚上见他们带着苏莹回观里,立马火冒三丈,要不是这个苏莹是执念所化,杀不死,恐怕早就被李小酒打的魂飞魄散了。李成蹊教训了他两句,他不知道怎么就恼了,气跑了。

李成蹊也不大高兴,对胡绥说:“都是我这些年纵容他了。”

人家到底是叔侄俩,胡绥笑了笑,也没敢说李小酒一句坏话,他还记着李小酒的眼泪呢,觉得李小酒对苏莹这件事这么敏感,只怕以前吃过这方面的亏。

天色已经擦黑,他们俩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曾文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昨天晚上他们也陪着在三清观凑合了一夜,如今听说要去酒店休息,都很高兴:“我还真怕现在就让咱们回百花洲,昨天一夜没睡,百花深处的石阶,我还真怕自己爬不上去。”

因为观里多了个邪祟,分局也派了穿警服的人过来维持秩序,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他们在大门口遇到了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求看门的警察放行。

这对夫妇胡绥认得,是王雪的父母。

不过一天时间,俩人早已经憔悴不堪,见他们俩出来,赶紧迎了上去。王雪的母亲红肿着双眼说:“大师,大师,我们想见见女儿,可以么?”

“你们的女儿已经去世了,这观里压着的,已经不是她。”李成蹊说。

“怎么会死呢,她只是被熏晕过去了,到了医院就好了呀,”王雪的母亲哭着说,“要是她被烧死了,我们也就信了,可是她明明还活蹦乱跳的,能说能笑,活生生的在我们跟前,叫我们怎么信她死了。”

“她真的已经死了,”胡绥说,“就是她找到我,告诉了我那邪祟占据了她的身体这件事。你们如果不信,可以找个神婆与她通灵。”

“我不要见什么神婆,我也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你们让我见见我闺女!”王雪的父亲说。

李成蹊说:“你们跟我来。”

情深不过血缘,不亲眼证实一些事,为人父母,大概永生永世不会放下,李成蹊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便领着王氏夫妇进去了。大家伙都好奇地很,聚集在院门口偷偷地往关押苏莹的房间张望,只是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见,先是听见王雪母亲的哭喊声,叫人听了心下不忍。

曾文说:“只需要问她一些王雪的兴趣爱好,或者只有他们家里人才知道的事,就能看出她是真是假了吧?”

“就算那女鬼一句都答不上来,王雪的父母未必也会相信啊,你想啊,假如你的亲人,会说会笑能走能动的,突然有人告诉你她已经死了,这是邪祟占据了她的身体,你能接受么?”

果不其然,立即听见苏莹的声音凄惨而透着鬼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好疼啊,你们不救我么?你们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不救,好,好,那你们就睁大眼睛看着,看看你们的女儿在受什么样的折磨,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这个女鬼,真是罪恶滔天,其心可诛!”曾文恨恨地说。

在父母面前,什么都不需要回答,只需要卖惨,只要还披着王雪的皮,她的父母怎么可能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