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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99)

他信得过她,觉得她不必避嫌。现下有心中烦闷,看着她才能心情好些。

顾鸾便回到他身侧立着,不多时,狄光誉进了屋来,见了礼,就一五一十地禀事。

狄光誉说:“臣奉皇命沿途走访数县,皆未见有异。官员清廉、百姓安乐。”

“当真?”楚稷一怔,显然不信。

顾鸾立在他身边听着,也不太信。

她记得上一世他头一次南巡时是发了大脾气的,“松鼠桂鱼一事”就出在此行之中――虽说当时她并不在场,这菜也并不是河南本地的菜,却隐约听闻事情是出在此处的。

可面前前来复命的狄光誉瞧着也不像在说假话。这是个办实差的人,在京中便名声不错。眼下他不仅絮絮地禀明了沿途所见,还将各县有多少田地、果园、人户都打听了个清楚,密密麻麻地写了两本册子一并上奏,让人看不出错来。

顾鸾就一壁听他禀话,一壁沉吟思量。待得他告退出屋,恰有个当地的小吏进来禀事,顾鸾一听,忽而想到些事情。

等那小吏也告退出去,她便上前了两步,温声问他:“皇上是不是觉得万事都太好、太周全了,反倒不像真的,又觉得那位户部狄大人也不是在信口胡言?”

楚稷正拧眉看着那本册子,听言吁了口气:“是。”

“奴婢觉得,那位大人未见得在欺君罔上。只是即便乔装改扮,也仍让人骗了罢了。”

楚稷一怔,扭过脸看她:“这话怎么说?”

“皇上可注意到那位大人说话了?”顾鸾抿唇莞尔,“那位大人官话说得好,偶有几句口音也是京城的音,该是自小就在京城长大。河南一地却有方言,是不是本地人一听就知晓了。”

楚稷浅滞,即刻也注意到了那日适才说话的口音腔调,确实与后头的小吏大是不同。

顾鸾续道:“若在京中,自是天南海北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便是听到顶南边的方言也不足为奇。那位大人所去的数县却都是小地方,外乡人不常得见,更少见略带京腔说官话的京城人士。假使有人存了心要瞒天过海,必定着意防备他这样的外乡人,做一场大戏蒙过了他便也不足为奇。他再如何乔装改扮、如何行事小心,一张口说话总要露馅的。”

楚稷凝视着她,沉吟半晌:“你这话有些道理。”

她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手在袖中攥紧了帕子,还是大着胆子说:“奴婢斗胆,给皇上出个歪主意。”

“这么客气做什么?”他睇着她轻哂,“说就是了。若主意不好,朕只当听了几句闲话。”

顾鸾攥着帕子的手又紧了紧。虽只依他的性子既这样说了就不会怪她,却突然很怕他笑话她。

说下去。

――她勉力定住心神。

她多想让他觉得她能帮上忙,多想让他更喜欢她一点儿。

她终是盯着地面启唇道:“奴婢觉得倘使真有人成心做戏给皇上看,皇上差出去的人再小心都会被察觉――哪怕操着一口地方上的口音,行事间也总有会露馅的地方,那便是探不着什么真话了。”

他思忖着点头:“你的主意呢?”

顾鸾攥帕子的手已经成了掐帕子,隔着锦帕都觉手被指甲掐得疼。

“各位大人难以行事,奴婢倒可为皇上四处走走看看。”她低着头,顿了顿,“在外为朝廷办差的素来都是男子,难有人料到皇上会派女官出去办这样的事。今日在近前瞧过奴婢长什么样的人也不多,奴婢便避着他们,趁夜出城,倒附近的县里去瞧瞧。若有人问起来,就假称是去走亲访友的,想必不比各位大人那般容易招人起疑。”

她缓缓说完,直至说到最后一个字前,都觉得自己这主意挺好。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纵使不说本地话又如何?朝廷有满朝文武,谁也不会觉得需要她这样的女孩子去办差。

可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就突然没底气了。她觉得自己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样的小伎俩,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呢?

顾鸾这般想着,窘迫顿生,脚趾都在绣鞋里蜷了起来,隔着鞋底子一下下地抠地。

又见他一时间沉默不言,她更觉得心慌,硬着头皮扛了两息就泄了气:“……奴婢多嘴了,皇上只当奴婢没说过。”

却听他道:“朕差暗卫护着你。”

顾鸾一滞,抬眸看他。

楚稷浅锁着眉头,思索半晌,又说:“你别走太远,挑一处离得最近的县城就可。”

她讶然一瞬,才回神福身:“诺……”

他续道:“倘使探不着事也无妨,办法多得很,另想便是。而若瞧着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他顿了顿,口吻更沉了些,“你也别急着出头,只管回来禀朕,朕自会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