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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73)

她的目光在吴婕妤面上划了一圈:“您是尚寝局出来的。来日若哪位娘娘起了兴给皇上上道折子,说自己想抚育一位皇子公主,您说皇上是虑及孩子的前程会觉得您这无依无靠的生母更好,还是能为着心疼您把孩子给您留下?”

说到末处,她的视线停在了吴婕妤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吴婕妤的呼吸有些不稳起来,紧抿着薄唇,视线慌乱。盈月知道这是戳中了她的软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屈膝一福:“多谢娘子赏的茶,奴婢先行告退。”

吴婕妤一语不发,待盈月离开,一阵晕眩令她一下子扶住了额头。

“娘子!”身边的大宫女忙上前扶她,她摇了摇头,贝齿紧咬:“这是上了贼船了。”

谁也没料到,一张被宫人无意间剐坏了的福字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她原是不怕的。因为她虽对今上心存敬畏,却觉他并非狠戾之人,况且她还有着身孕。

可盈月那张嘴巴着实厉害。

盈月说她不得宠,于皇上而言发落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孩子生下来交给谁抚养不行?

盈月还说,皇上再贤明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若趁他心情不好时将这种事禀上去,结果必定有趣。

这种事若皇上不在意,笑笑就过去了。

若在意,那就是大不敬。

三言两语,吴婕妤竟就这样被住了。她不敢去赌皇上的心思,更不敢赔上这个孩子的去留。

于是,盈月要她想办法借六尚局之手往御前塞个人,她干了。可她知道这是在涉险,看人被退回来,反倒有几分松气。

可盈月还要她借着生产为仪嫔开口,说几句好话,求皇上放仪嫔回来。

平心而论,这原不是难事。但凡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皇上必定会来看看,她劳苦功高,开这么个口皇上十之八|九会答应,就算不应也不会怪她什么。

可私心里,吴婕妤却不希望仪嫔回来。

从初见仪嫔开始,她就觉得仪嫔生了张精于算计的脸。这样的人在宫里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浪,也说不准这风浪会不会打到她身上。为着日后的太平日子,吴婕妤希望这样的人少些。

看她若不应这事……

依盈月适才所言,这太平日子只怕即刻就要没了。

吴婕妤抚着小腹,迟迟拿不定主意。

.

盈月走在宫道上,自知办了个好差。

仪嫔差她回来,原是想让她去御前递一递好处,看看有没有人能在圣驾面前说几句好话,好让仪嫔回宫来。若不能,能探听些圣上近来的消息也好。

可盈月回宫时,御前正出了大变故――宜姑姑说不干就不干了,封了个二品诰命,风光出宫,顾鸾顶替柳宜,摇身一变成了御前的大姑姑。

盈月思虑再三,觉得这样的时候不宜妄动,这才转了个弯,拿住了御赐福字的把柄,想借吴婕妤的手往御前塞人。

直至这会儿,她都是按着仪嫔的吩咐办的事。

方才看到吴婕妤送去的人被退回来她才突然起了念头,惊觉自己一叶障目,竟兜了这样一个大圈子!

仪嫔娘娘想回宫,还有什么比诞下皇子公主的嫔妃开口更好使?

仪嫔没有想到吴婕妤,是因与吴婕妤并不相熟。可现下不同了,她手里拿住了吴婕妤一个可大可小的把柄,又已经将吴婕妤吓住了一回,又何愁办不到第二回 ?

看吴婕妤方才失魂落魄的反应,盈月便知此事大抵已十拿九稳。

紫宸殿里,顾鸾与张俊要来了御前现有宫人的档、各库的档,还有近几个月各项开支的账,搬到侧殿里过目。

上一世刚到御前时她也是这样做的。这些东西虽不必都熟记,却需心里大概有数,不能两眼一抹黑。

侧殿里无人扰她,她在窄榻上支了榻桌,盘坐在榻上慢慢地看。手边还铺开笔墨纸砚,遇到特殊些的事情就记上一笔。

如此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日,初时还有宫人进来给她换茶,后来她先茶盏在手边妨碍她翻阅本册,索性让他们撤了。

临近晌午,忽而又有茶端来。顾鸾写着东西没抬头,余光睃见有青瓷盏被搁到一旁,锁眉张口:“真的碍事,不必沏了,我若口渴再跟你们要。”

身边的身影顿了一下:“好。”

顾鸾猛地抬头。

迎上一双眼睛,含着笑,一眨不眨地看她。

“皇上……”她即要起身见礼,可他离窄榻太近,让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得这么僵坐着。

再视线下移,她发现他站到床边的时候……

好像无意中把她脱在床边的绣鞋踢到床下去了。

她便着实只能这样僵坐着。

楚稷未有察觉,怡然自得地踱开几步,坐到了榻桌另一侧去,倒不忘把那盏碍事的茶一并挪走:“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