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宫阙有韶华(45)

可事情在逼他变得古怪。

他在去后宫见嫔妃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涌出一些诡异的画面来。最初是看到仪嫔做了恶事被揭露的凄厉,后又有舒嫔哭诉自己被人利用的惨状。

除此之外,有孕的皇后与吴美人先不多提。何才人是个木讷的,见了他连话也说不出两句,他实在懒得去见;秦淑女则本就是为着故去的太妃才册的封,又对他无意,他也不想强人所难。

倪氏倒不曾让他看见过什么异象。可倪氏那个性子……

算了。

说得露骨一些,现在他看着后宫这几位想睡也睡不下去。

身为帝王该雨露均沾的“正道”,就这样无奈地走不了了。

是以前阵子他为把顾鸾平平安安留在跟前,时常跑去后宫“逢场作戏”心里累得很。今日突然不必去了,楚稷大松了一口气!

这日楚稷便早早将宫人尽数摒了出去,独自躺在床上,轻松到颇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他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大约还是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过新年。

宫里的年关自腊月十五开始算,一直到元月十五。这一个月里皇子们都可以歇着不必读书,也没有功课。腊月十四下课时大家便都是这样的心情,各自回到住处往床上一瘫,觉得躺着不起来就是世间最大的幸事。

……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些诡谲的画面逼到在不必去见妻妾时也这般觉得如蒙大赦。

真是造化弄人啊!

楚稷仰面躺在床上,枕着双手兀自想着。俄而又笑一声,心念一动忽地再躺不住,下床几步窜到茶榻边,把书中崭新的书签抽了出来,又大步流星地窜回床上去,躺下来仔仔细细地欣赏。

真好看啊。

不知是不是上面覆了一层半透的薄宣的缘故,洒金笺上星星点点的金斑显得柔和了,红叶原本深沉灼热的色调也温润起来。

楚稷看完正面看背面,看完背面又翻回看正面。越看越觉得她红叶贴的位置极好,上方描绘的祥云纹也甚佳,怎么会有手这样巧的姑娘?

楚稷投入地欣赏了大半夜,直至翌日上午重新那本书,才知什么叫乐极生悲。

——先前读到哪一页了来着?

.

此后的大半个月阖宫平平静静。皇帝常去后宫,人人心情都好,连太后都颇感欣慰,提笔写了一幅字:家和万事兴。

倪玉鸾依旧是最为得宠的那一个。到了十月末,皇后念她侍驾有功,晋她为婕妤,皇帝点头准了。

刚过一日,约是皇后觉得在这样的事上不该厚此薄彼忘了有孕的吴美人,又为吴氏也请了个封,同样晋封为婕妤,皇帝也准了。

初冬的后宫因为这两道晋封旨意而有了些别样的喜悦与暖意,但这些事与御前宫人却不太相干,顾鸾只当一桩趣事听了,就不再走什么心,反倒更操心自己的柿饼。

天已冷下来了,柿子也已晾得够干,可以捂霜啦!

她寻了只大小合适的木桶,将半成的柿饼一个个从绳子上接下来,码进去,中间以柿皮分隔,盖好盖子放在屋外干燥的角落里。刚捂了三五日,杨青挑了个不当值的日子来找她玩,蹲在桶边看了一会儿,就堆着笑凑近她:“阿鸾姐姐……我觉得这个应该已经很好吃了!”

“好吃什么!”顾鸾抬手捂在他的脸上,把他推开,“不出霜不好吃,涩嘴。你别着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哦……”杨青瓮声瓮气地应了,顾鸾看得好笑,拉他起来:“别馋了,进屋去,我这有御膳房新制的枣泥糯米团,还热着,好吃着呢。”

杨青两眼发光,一下就无心再琢磨柿饼了,跟着顾鸾进屋。

顾鸾瞧着他,笑叹这可真瞧不出日后是个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宦官。

离顾鸾住处不远的地方,小牧臊眉耷眼地出了院子。

他近来都与仪嫔身边的一个叫阿才的宦官走得近,一来二去,便也吐露了些心事。他倒没提倪婕妤不曾真正得幸过,只说自己觉得倪婕妤性子轻浮,恩宠怕难以稳固,日后的前程也不好说。

阿才听罢,对此深以为然,就为他想了想主意,让他和从前在御前的旧识多打打交道叙叙旧,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日后若倪婕妤真没出路了,他央到御前,但凡御前的人肯开口给他换个主子,宫里都还得给点面子。

是以他这些日子都常往御前来。方才去过的那方院子里拢共五间房,住着十个人,正是从前与他相熟的。

他有意和他们叙旧,未成想他们却一个个横眉冷对,虽没明着下逐客令,态度却让人坐立难安。他硬着头皮耗了小半刻,终是不得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