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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145)

话音未落,后头就有人一叠声的念叨:“改口改口改口,一早上提醒你多少回了!还能不能记得住了!”

“哦。”红稀吐了下舌头,小声改口,“是燕歌姐姐。”

这避讳是没办法的事。从前顾鸾和方鸾歌都在御前当差,皆是宫女,谁也不用避谁。但现下顾鸾成了后宫正经的妃嫔,方鸾歌又在她跟前当差,撞个名字不像话,张俊前两日最先意识到这点,专门跑了一趟来提醒她们。

那会儿,张俊还很好心地直接帮忙想了新名字,说莺歌好听,也顺口,可方鸾歌自然不喜欢:“谁要跟倪氏改同一个字!”

张俊这才想起来倪氏叫倪玉莺,旋即便说:“那燕歌!燕歌也好听,燕子还吉利!”

她的新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可名字好定,这一院子的人却叫得熟了,一时总也记不住。方燕歌兢兢业业地纠正了足足两日,到今天终是有些烦躁起来,见红稀又叫错,恶狠狠地告诫她:“再叫错一回……你给我把燕歌两个字抄一百遍!”

凶过这一句,她往镜中一瞧,就又笑了:“发髻梳好更美了。一会儿张公公过来宣旨,怕是也要惊着。”

楚稷迈进门槛正听到这句话,做了个手势示意门边侍立的宫人噤声,自己也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进屋,坐到茶榻上等她。

红稀为顾鸾簪好最后一支钗子,顾鸾对镜看看,心觉满意。目光往下移了些,又说:“这琥珀项坠不好,我那个银坠子呢?”

“那个是不是太素了?也小些,怕是压不住今日的妆。”红稀打量着镜中妆容,“再说,娘娘素日都爱戴那个,今天这日子合该用些不一样的。”

“你不懂,那是除夕夜皇上赏的。”方燕歌笑着解释了句,便要去从柜子里寻来。甫一转身,蓦然注意到茶榻上多了个人,不禁呼吸一滞,连忙下拜,“皇上圣安。”

顾鸾与红稀也猝然回头,目光所及之处,却见楚稷也猛地扭脸,紧紧闭住眼睛。

正要下拜见礼的顾鸾不由得怔住,看看他,迟疑开口:“皇上?”

楚稷抿笑:“你若还没准备好,朕先不看。”

他看得出,她想准备到十全十美。

他想配合她。

顾鸾与燕歌相视一望,燕歌会意,仍是取了那枚银坠子出来。顾鸾摘了琥珀坠子,将银坠换上,垂眸行至他身前,声音低若蚊蝇:“好了,皇上看吧。”

楚稷深吸气,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美人下穿白缎金[的马面裙,上着桃夭色绣锦鲤纹的圆领袄,发髻高挽,臻首娥眉,带着三分羞赧,既想看他又在躲他。

楚稷怔怔地看了半晌,忽而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掌控不住自己的神情。却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在她面前局促地杵着。

他的眼眶有些发热,竟莫名有些想哭。倒也不至于真的哭出来,只被一股激动顶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牵扯得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鸾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等着他的反应,想听他说点什么。

半晌都没等到,她终于鼓起勇气抬了抬头,迎上他那副难以言述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困惑:“怎么了……”

“阿鸾你……”楚稷怔忪地笑,笑了两声,说出一句,“你真好看。”

她双颊一红,低着头也笑了。

下一瞬,她的手被抓起来,明黄的卷轴被他塞过来:“这个……这个给你。”他干巴巴道。

看清是什么,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因被他攥着没能躲开。

又听他继续干巴巴地说:“礼部本来拟了一份送来,朕又重新写了,所以……晚了些。”说到此处,他又忽地闭了口,面上生出懊恼来,好似说了不该说的话。

其实倒没什么不该说的,只是他想说的原不是这个。

楚稷神情紧绷,长缓了一息,迫着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逼自己再度开口:“阿鸾。”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朕会好好待你的。”他说。

说不出为什么,这句话激得顾鸾突然也很想哭。

这句话前,她还在迟疑自己是不是该行礼谢恩了,听到这句忽然再顾不上,酸涩和喜悦同时在胸中翻涌起来,令她不管不顾地往他跟前凑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楚稷下意识地将她拥住,稍有些僵,有些回不过神。俄而听到一声低低的抽噎,他就慌了:“阿……阿鸾?”

怀里的美人哭唧唧,小脸在他衣襟上蹭来蹭去。

“不哭……不哭啊。”他还是不擅长这样哄人,手忙脚乱地抚着她的后背。想和宫人要个帕子,才发现宫人不知何时都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独留他们两个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