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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135)

他沉了沉:“朕在乎。”

她抬眼看他,他没看她,漆黑的双眸盯着殿梁上的花纹,似有深沉的思量。

顾鸾踌躇再三,终还是问了出来:“皇上在想什么?”

“朕在想……”他凝神,自顾自笑笑,“不能委屈了你。”

她摇摇头:“若是为位份的事,奴婢如何都不会觉得委屈。”

“不能这么说。”楚稷道,“你若一直当御前掌事,也会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些朕都清楚。若让你入了后宫过得却还不如在御前时潇洒畅快,就是委屈了你。”

他一个当皇帝的,总不能让姑娘家跟了他,却还有种“屈就”的味道。

他薄唇微抿:“朕会为你安排好的。”

她便说:“那奴婢就等着。”口吻轻松,语中带笑,“奴婢信皇上会安排好。”

她总是信得过他的,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个人总是言出必践,她说她信他,可真不是拣好听的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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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的工夫,皇长子百日已至。

这是当今天子的头一位皇子,又是嫡出,宴席大办,胜过过年。

这般的宴席都分两边,前头是皇帝宴请群臣,后头的皇后宴请一众宫妃、命妇。

是以宴席上主要的礼数便都在前头的含元殿,皇长子这个“主角”自也要在含元殿里待上些时候。待得仪程过了,再由乳母送回栖凤宫去。

又因皇帝还有厚礼备给皇后,乳母送皇长子回去的时候,顾鸾便也带着宫人往后去了一趟。

栖凤宫里,宫宴虽不及含元殿的盛大,热闹却也不少。嫔妃、命妇无不说尽了吉利话,太后也来了,颇是欣慰地拉着儿媳嘘寒问暖。

待得御前送了皇帝特意备的厚礼过来,殿中又沸腾了一阵,皇后谢完恩就听了好一阵艳羡之词。

不远处的厢房里,贤昭容怀抱着大公主,看着面前的仪嫔,面色铁青:“臣妾人轻言微,不好这样一次次到皇上跟前陈情。娘娘若真心里不虚,又何苦这般在意这些?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是了。”

“你这话说着轻巧。”仪嫔坐在茶榻上,坐姿婀娜,眼中却慵懒倦怠,“葳蕤宫偏僻成那样,自我住过去,连宫人都多有懈怠。人在宫里,这样处处遭人白眼,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呢?‘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话听着倒是正气十足,可正气又不能当饭吃。”

贤昭容垂眸,冷着脸:“但臣妾无力帮娘娘。”

她想好了,这贼船非下不可,否则这被人拿捏的日子就没有尽头。

仪嫔黛眉轻挑,打量她两眼,却笑了:“好说,本宫原也没想逼你。姐妹一场,只因信得过你才来问问你的意思罢了。”

言毕,仪嫔站起身,步态悠然地往前踱了两步,口吻悠哉地提起了件状似全不相干的事:“陕地近来山匪猖獗,本宫的一位族兄近来刚因剿匪丧了命。皇上么……也是知道的。”

“说起来,我家中几代效忠朝廷,正是拿一条条人命换来的今日的荣耀,这些皇上也是知道的。”

她复又往前行了两步,已与贤昭容近在咫尺,便伸手去理大公主的襁褓。

贤昭容满目警惕地一避,只惹得仪嫔嫣然一笑:“我若积郁成疾,让家中觉得需在身边添个孩子给我解闷儿,家里自会为我上疏。皇上么……”

“我想他就是不喜欢我,也得给我家里几分面子。”她说着,又笑笑。垂眸睇着大公主,眼中愈发热切,“再者,当父亲的,自也会希望孩子的母亲身份高贵,你说是不是?”

言毕,她便提步向外行去:“余下的事,就不劳贤昭容操心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了,她想凭借娘家逼皇上给她一份保障。

她不怕皇上疑了她厌了她。反之,正因觉得皇上已疑了她厌了她,她才在深思熟虑之后决意要走这一步狠棋。

日子还长,她就算不再争宠、不再谋划,也总得给自己求一条活路,夺一个公主来是最合适的。

公主无缘帝位,家中纵使去逼皇上也并不沾染什么野心,皇上纵使有气,也是咽得下去的气。

而这位公主的生母,又是论家世论宠爱都不被皇上在意的人。

世间万事,都不过是利弊之事。

天子与朝臣之间的你退我进,也不过就是那么点道理。

仪嫔的话说得贤昭容脸色惨白,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厢房里早已不见仪嫔的身影。

她定住心,自言自语地跟自己说:“不,皇上不会答应的。”

却说得没什么底气。

有些事,道理太简单。

皇上是对仪嫔没什么情分,可对她也没什么情分。而在情分之外,仪嫔有个簪缨世家撑腰,她这个尚寝局宫女出身的却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