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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12)

余光所及之处,皇帝眼底一震。

柳宜只做未觉,上前笑道:“去把东西搁下,到我房里帮我取块新帕子来,我身上那块方才弄脏了。”

“诺。”顾鸾福身,云淡风轻地往外退。楚稷哑然看着她,直至她退出殿门,他终于反应过来:“……她是顾鸾?”

“是啊。”柳宜好似没察觉他的恍悟,淡笑一成不变,“一共寻来了三个人,皇上忘了?”

“没忘……”楚稷怔怔,忽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去几日,他几乎认定倪玉鸾便是梦中所见那人,现下这份笃定却突然动摇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因为放眼看去,顾氏与那背影也并不很像,倪氏……说不准像不像,但至少进殿那日的簪钗耳坠是对得上的。

加之顾氏又生得美,他唯恐自己此刻的动摇是出自色迷心窍,愈发怕认错了人,来日酿成大错,只得迫着自己清醒。

顾鸾依柳宜所言,去她房里寻了块绢帕。想着柳宜今日穿着宝蓝长袄,她便挑了块水蓝色的帕子。

待回到紫宸殿,皇帝正用膳,她安静地将帕子呈给柳宜,就退到一旁。

倪玉鸾所站的位置刚好与她遥遥相对,她眼见倪玉鸾几度欲言又止,显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过了约莫两刻,皇帝用完膳,漱了口,起身就往外去,一个字也没有。这过分的安静让顾鸾觉出他心情似乎不佳,就只福身恭送,也一个字也没有。

倪玉鸾咬一咬牙,提步跟了上去。

她现下在皇上眼里已与众不同,可以随着他出去了,连柳宜也不好再管她。她就随着他出了殿,他没回头,不知是谁,听得脚步便觉烦乱,随口道:“都不必跟着。”

“……皇上。”倪玉鸾大着胆子唤了声,楚稷微怔,不再说什么,脚下却没停。

倪玉鸾很紧张,紧张得一颗心好像噎在了嗓子眼里,让她觉得胸膛中发空,喉咙里又堵得慌。

缓了两口气,她才又笑道:“这天热得很,奴婢……晨起去御膳房煲了百合绿豆汤,方才已冰好了,一会儿皇上尝尝看?”

少女的声音灵越动人,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楚稷没有回绝,随口应了声:“好。”

同时,他心底却漫开一重怪异。

他蓦然觉得她和他梦里的人不像了。

他从不曾在梦里看清过那个阿鸾的样貌,可每每她出现的时候,他总有种清晰的感觉。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轻松舒适,或有悉心的照顾体贴,却无谁对谁的讨好。

他也或多或少地察觉到,那个“阿鸾”是不怕他的。虽然他都没怎么梦到过她和他说话,可他时时能感觉到,她在他面前始终从容。

倪玉鸾跟他说话的时候,却总紧张得打磕巴——虽说这出于少女心事的紧张也没什么错,却让他觉得她不是她。

楚稷举棋不定,既烦乱又懊恼。在外逛了不多时,便折回紫宸殿去。

倪玉鸾见他往回走,就先去御膳房端绿豆汤去了。她福身告退,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竟觉得一阵轻松。

楚稷走进殿门,大步流星风风火火。顾鸾原被柳宜留在侧殿闲话家常,闻声抬头,恰见一道清隽的身影路过殿门,便离席起身:“奴婢去上茶。”

柳宜眉心微蹙,一时想拦又忍住了,终是没说什么。

她想想捧顾鸾一把,因为顾鸾性子比倪玉鸾好。可有些事,单靠她是没用的,得看顾鸾自己的悟性。

退一万步讲,她不可能一直盯着顾鸾如何行事。若顾鸾自己做不好,即便她真将人捧上去,来日也只有失宠摔下来的命。

顾鸾沏好茶,入殿,楚稷正倚在御案边,姿态随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将茶端到他跟前,不及放下,他信手揭开盏盖,皱眉摇头:“热。”

这样的时候,他喜欢用些冰的东西解暑。

她太知道他这个习惯。还知道他因为这个,随着年纪渐长会时常胃痛。

后来胃痛得厉害了,他自不会再贪凉。可是为时已晚,病根算落下了。

眼下重来一回,他才十七,她盼着他能好好的,别再有那些病痛了。

顾鸾便垂眸,细语轻声地解释:“皇上素日喝七分热的茶,这一盏只五分热,激不出汗来,皇上先饮些缓一缓,奴婢再去取西瓜来解暑。大热天直接灌一口冰的下去,恐伤肠胃。”

这话说得楚稷眉心直跳。他侧眸,不快地睇着她:“话多。”

面前的少女低着头,羽睫垂下去,不说话了。

楚稷嘴角轻扯,明明心中不满,那股烦闷却在无形中渐次消散。

倪玉鸾在这时进了殿,一方托盘里盛着色泽清凉的玉盏,盏中盛有绿豆百合汤。那汤原就冰过,端来前又额外加了冰块,单是冰块叮咚轻碰的声音都让人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