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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73)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雨天路滑,他抄近路撞上蒋公手底下的人坐庄喝花酒,对方抓着人就往前刺匕首,赶上段争无心恋战,他一对十多人解决得利索,除了后腰叫人拿刀戳了一记,其余都挨在胸口和小腿,没有大碍。

冷水逐渐转温,段争拧了开关,想找自己那块所剩可怜的旧香皂,但摆在窗边的洗浴用品都是泵装的沐浴露和洗发液。他动作稍顿一顿,绕过那泵几乎有他半截小臂高的沐浴露,往后翻出自己那块扁扁小小的香皂。用完放回,他将香皂丢进那只粉色塑料盒——小九吃麦芽糖剩下的盒子,他觉得闪亮亮的好看,于是硬把段争的香皂从纸盒里移走栽进去。

囫囵洗完澡,段争捋着头发露面,一蓬热气随他从洗手间逃往客厅。

唐小杰正坐在沙发抽烟,两边手肘各搭着膝头,听见响动扭头看一眼,佯装无心地问道:“之前就想问你,小九呢,死了?”

将毛巾搭在脖颈,段争收拾湿衣湿裤,提了裤脚在上,兜里掉出一把车钥匙,银铃铛响得清脆,夹着唐小杰摔裂啤酒罐的动静。

他真是喝醉了,脸颊晕着红斑,骂段争是个哑巴只会瞎逞能,明面夸他是沉默有担当,实际不过是尾巴翘到了天上,自以为了不起。他问:“你多说一句话会死吗?你哪怕把话多说一半你会死吗?你真当自己是神啊,段争,谁稀罕你去扛,你要是真能扛住你兄弟会死吗,小九会被人半道劫走?!都是你害的,全他妈是你害的,你兄弟也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话音未落,他胸口衣领猛地叫人攥住,迎面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狠砸去墙边,后腰恰好卡在窗口尖杆上,刺得他刹那间面色发白。一时间,唐小杰脑袋嗡嗡直叫,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他只会惊愕盯着眼前的段争。

从没有见过段争露出这种表情,黑眼珠鼓在上眼皮,凶狠阴鸷得人心惊。唐小杰心头发寒,仿佛真由这刻窥见当年那个冷厉决然的后生。段争额角湿发掉在眼前,水珠滴滴地落,唐小杰的喉咙也险些扼断在他的拳头底下。

但段争并不说话,只是由上及下地俯视他,假如不是呼吸时微微撑开的唇缝,唐小杰甚至没法确定他居然紧咬着牙关。或许对段争来说,他连生气恼火都得藏着掖着。

“你算什麽东西,”唐小杰倏地鼻酸,他讨厌自己变得越来越像小九,哭哭啼啼实在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作风,但这回他哭得太大声,甚至和段争动起手来,“你他妈算什麽东西!你算什麽东西!操你妈的,段争!”

然而和段争相比,唐小杰年纪太轻,拳头太软,花拳绣腿的招式,段争单手就能将他轻松降服。

厅里家具摔得哐当响,唐小杰后脚跟绊倒那把折叠椅,还头晕目眩的,紧接着就叫段争一拳揍倒在沙发边。他半张脸红中泛青,手往鼻子下一挡,捧了一手掌的鼻血,忍不住哭吼着破口大骂:“你不是人!你他妈把我打出血了,你干脆杀了我得了,来啊,杀了我啊!我脖子给你,大动脉在这儿,你往这儿劈,劈歪一寸你就不是男人!来啊!”

段争指关节擦红,衬得手背青筋更是清晰。他的腕骨上至今还印着一块紫色唇痕,是小九喜欢他身体所有的部位,闲着无聊都想舔弄吮吻,没留神就会弄出印子来,几天都不消。段争转一转腕子,将这块唇痕转到看不到的位置。

唐小杰仍跌坐在地上,撸了汗衫衣摆擦血,他边哭边骂,借着酒劲发泄不满,但一串话颠来倒去的,无非是埋怨段争总是端着姿态,话不肯多说,偏偏想要所有人信他。小九盲目跟随是小九自己蠢蛋,可他唐小杰呢,他要活命的,可现在有人扒坑逼他们往下跳,他跟在段争后面,偏偏连这深坑究竟为的什麽都不清楚。

“我还没想死,”唐小杰抽抽鼻子,“我没那个本事当你的好兄弟,更没福气哪天就被你一刀抹了脖子。我是想知道你以前做过什麽事,但是段争,我要活命的。我不是你,进退社团都那麽轻松,说不定现在出门一喊,还有成百上千的兄弟跟着你——我就是想知道,我哪天被波及出了事,这到底是为什麽,我该提防谁,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那麽难吗?”

“……”

恰好,屋外雷声轰响,出租楼总电跳闸,楼里很快响起男女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唐小杰抹把脸的工夫,再就着暗光看一眼沙发,段争已经不在。家门响一回,门外是阮红玲踢步子下楼的叫嚷声。

不一会儿,有女人在说:“别去了,段争在弄呢。”

话音刚落,出租楼各屋响起“滴”的一声。唐小杰重见光明,听见阮红玲在笑:“是线烧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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